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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邦谊永固

陆太师沉下脸道:两国和谈,虽未涉及洛都,不过盟书尚在,请贵使臣不妨细看。

从人们将盟书取出,陆太师说:盟书记载分明,两国各以黄河为界,划境而自守。请问贵使,洛都究在河南河北?若依此盟约当属何方,岂不一目了然!既然不是贵国该得之地,还于旧主,理固宜然,何来的异议?

胡使语塞,一时悻悻言称:不单单是洛都,连天下都是谁先取谁先得!虽是旧主,却已遗失,况胡人得之于靖逆,与江南的皇帝何干?本使不能同意贵太师所言。胡人但知凭力气说话,力不如人,那就休说休提。

陆太师便也冷笑:中原我据六七而胡占三四,大将军和唐左相各领雄兵,虎视一方,洛都孤城,易攻而难守,皇上原体念与大汗的邦交情谊,故不肯进兵用强,敕命吾等与贵使各奉王命,相与结交通好,以安两国邦谊。贵使及大汗若不能按前所约定,各自以黄河为界,则和谈破裂之责全在贵方。贵方既毁约在先,江南亦不必信守前盟,当收取旧京,还复山河。那时候虽兵戎相见,亦所不惜!

胡使却也没被吓住,振振有词的说:我大汗驰骋于中原,原已有逐鹿天下之心,东胡快马利刃,虽与江南兵戎相见,亦何惧哉!

和谈至此难有进展,陆太师建议不妨送胡使归国,皇上应下诏内取洛都,外御胡虏。

大将军唐觉之和方少师、戴右相亦从前线上书皇上和朝廷,天下是打下来的天下,臣等不闻谈和能谈出江山社稷来……

皇帝虽然犹豫,但是也里温的妄自尊大和胡使的蛮横无礼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愤恨。皇帝现在倾向于跟东胡翻脸,先打上一仗,战场上若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又何必靠口舌去争取。

周太宰和陈学士力劝皇上慎重,战易和难,真要跟东胡翻脸,恐江南从此无有宁日。况且大将军对社稷国家有再造之功,如若功劳过盛,则恐祸福难测,君臣之义不能两全。武人用事,原只凭一孔之力,国家大事却须通盘计议,以确保无虞。

但是皇帝一心以光复洛都而后快,对于政事堂迟迟不肯奉旨拟诏颇为不耐,周太宰无法拖延,只得在诏书里面夹带私货,做了些手脚。

政事堂在发布的谕令中说,朝廷和东胡地属南北,各处一方,今胡人背盟毁约,朝廷亦不惜一战,大将军宜北进威逼洛都。若胡骑渡河北返,则应止步不追,以免战事扩大。

这道谕令等于是暗示大将军收取河南,而放弃河北。而皇帝一心只想夺回洛上旧都,对于弃河北之地,未置可否。陆太师在遣送胡使归国之际,禀承上意,也再次申明:贵大汗若能接受以黄河为界,双方便可相安无事,若不然,江南自不惜一战!

承运七年的二月中旬,唐觉之和方大用奉旨各领一军威胁洛都,几乎于此同时,唐会之和方镇川也由商丘进驻大梁。也里温闻讯后也是调兵遣将,欲与江南对决。

但是形势总不由人,齐天皇帝色以斯溃败后改走河北,竟是一路杀奔渔阳,似乎要夺取东胡故地。

天佑皇帝也里温自然忧心,洛都居天下之中,本是四战之地,若故土被夺,南北相攻,亦将重蹈靖王的覆辙。但是要他放弃富贵温柔的洛都,实在是为难不舍,也里温委决不下,召洛王宋有道前来相商,宋有道说:洛都难守,终将放弃,色以斯诚为大患,应早除之。江南愿以河北之地贿我,不妨取之,留待他日作为成就王霸的基业,至于洛都旧京,皇上尽可赠与江南……

也里温不悦道:朕费尽苦心夺得此城,正想据此为天下之主,丞相却劝朕赠与江南,究竟是何用意?

宋有道不慌不忙的说:江南兵近在身侧,一心图谋洛都,靖王虽贬窜于西秦,亦对洛都虎视眈眈,既然孤城难守,不妨馈赠与江南,以此换来两国交好言和。皇上从此可以一心一意的征讨叛逆,经营河北,待日后叛逆伏诛,河北稳固,再图谋洛都乃至江南亦属不迟,兵法上这叫做先予后取。

也里温想想也是,洛都三面受敌,易攻难守,自己迟早要放手丢弃,当下恨恨道:话虽如此,到底便宜了江南的蛮子!

宋有道笑道:洛都便是给他,也只是空城一座,何况这空城也不是白白赐赠,需要江南拿真金白银来换。

也里温奇道:丞相何出此言?江南的蛮子又不是傻子,怎么肯出银子?

宋有道说:江南既然舍得河北之地,难道舍不得区区几两银子?江南虽偏处一隅,却不忘以天朝上邦自居,洛都如能还回,天朝上邦的面子便得已保全,这可是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的神功胜绩,皇上应该再派使臣前往谈和,臣料定,江南必然肯拿出银子赎回旧京。

也里温道:丞相既如此说,朕且再叫人去。

宋有道说:此番出使,须改派一汉臣前去。汉人明事理,知进退,能忍耻含垢,只要用之不疑,自是皇上的忠良之臣。

也里温拍拍宋有道的肩,哈哈笑道:汉人都如丞相般忠良,天下早归我东胡了!朕能够坐稳天下,自然少不得丞相和汉臣,朕也绝不会亏待替朕办事的忠臣贤良。这事丞相去办,朕都听丞相的。

第三次派往南都议和的胡使是宋有道府上的门客,这一次胡使前来比先前的两次要恭敬和顺多了。他来到南都即与周太宰闭门密谈,谈些什么,就连陆太师都不知道。

周太宰与胡使谈过后,便进宫转奏于皇帝。

皇帝开始还不敢相信:也里温愿意献洛都城以求谈和?咦,胡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前据后恭,莫非意存诡诈?

周太宰说:胡人献城求和,一来愿结好与大国上邦,二来想与江南互市,以通有无,此外还想讨一笔劳军的犒赏……

皇帝沉呤了片刻,直截了当的问:胡人开出多大的价码,才肯献城谈和?

周太宰说:虽不算多,亦不算少。银需三十万,绸缎要十万匹,盐茶各三千担……

皇帝皱眉说:这也不算少了!一座孤城原也值不了这许多!

周太宰说:钱物虽然要得不少,但仔细想想还是合算。倘若大将军出兵,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得大笔的花费银子,若是攻下洛都,庆功祝捷,亦需朝廷额外犒劳赏赐,何况还与胡人从此结下仇怨。这笔银子左右是省不得,若大将军日后攻下洛都,居功自傲,予取予求,皇上和朝廷将更难制之!银子许给胡人,也里温马上就会退兵献城,从此各安其境。东胡也答应将尊礼大国,甘为外邦,年年呈贡不绝,说起来这都是皇上威加四海的缘故,所以才有夷狄俯首,海清河晏的盛景。

皇帝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银子无疑是非花不可,花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身上,所受的实效当然大不相同。洛都是座孤城,迟早会被官军收回,也里温不过是拿它当作筹码,好换来一笔银子使。想来若把这银子给他,他心满意足的退归河北,从此能够相安无事,这自然最好不过。而洛都收回,中原克复,朝廷亦可借此召回大将军和官军。毕竟这征战不休,烽火连绵的日子,总是让人心惊肉跳,久而生厌,江南的士民百姓亦不得安稳。

皇帝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目,当下便准了太宰的奏请。

次日,朝廷颁诏告示天下,东胡大汗也里温,身在化外,地处蛮夷,却能率军助朝廷征剿靖逆,并遣使奉表向皇帝献旧京洛都,忠诚可嘉,义德可佩,故敕赐河北之地以报其功,并发官银内帑以酬其劳,期与东胡永固邦谊,共致太平。

胡使不辱使命,大喜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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