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公主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宁安公主于是懒懒的叫来小丫头侍候她起床梳洗。而她的儿子奴奴这会儿跑来跟妈妈嬉闹,宁安公主看到他,心里就一动,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抱着他长久的看,这孩子跟他的父亲是越长越象了,两个人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
宁安公主傻傻的对着奴奴发呆,直到怀里的孩子不耐烦了,她才醒过神,赶紧放奴奴出去自己玩耍。看着奴奴连蹦带跳的从她身边走开,宁安公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要去看他,哪怕只是一眼,她要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腾地起身,心急火燎的让下人去备车轿,她立刻要到四夷馆去。
但她没有冒冒失失的跑去找大野佛奴,朝廷堂堂的公主却跑到四夷馆去找一位番邦来的使臣,这要是让人得知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的是非口舌。她不想因此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她其实只是想看看这个男人,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宁安公主让车夫把车轿停在四夷馆的路边上,她坐在车里,打起车帘子盯着四夷馆的门头看,这一看看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却没有看到她想见的人。宁安公主有些失望,无精打采的吩咐马夫赶车回府。
回到府里的宁安公主依然不安生,她坐也难坐,站也难站,许多当年的旧事在脑子里纠缠成团,——她得抛开那些愉快的甜蜜的不想,专心去想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羞辱和挫折。既然上天不允许她再见到这个人,那么她就应该把他忘了……
宁安公主于是想起她在东胡那些咽泪装欢的日子,想起他对她的轻贱无视,想起她浓装艳抹的与那些汉女胡姬比心机争宠怜,想起她在那些寂寞的夜里独自流下的眼泪……她想得越多,爱与恨就越是奇妙的交织在一起,欲罢不能啊,这充盈饱胀得时时需要加以压抑的心。
就这样昏头胀脑的过了几天,宁安公主终于还是去了一趟太宰的府第,她去托韩夫人替她办件事。她要见大野佛奴一面,所以央请韩夫人从中帮个忙,太宰不是经常宴请东胡的来使么,到时候告诉她一声,她好隐在暗处看上一眼。
韩夫人一开始并不赞同,她提醒公主说:以公主现在的身份,相见不如不见,过去的事就该让它留在过去,我的公主,凡事多想无益啊!
但是公主态度坚决,她说她只想见一眼,只是一眼,见过了,这颗心就踏实了,那么天归天,地归地,流水浮云各有去处……
韩夫人叹了口气,说:公主这可是自找苦吃,依妾身之见却又何必呢。
宁安公主皱了皱眉,说:我也知道见是枉然,但假如不见,又实在难以安生。于其不安生,不妨就见一见,也好安了这心。
韩夫人只得勉强答应,只是她反复关照公主,见着了这就算了,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应该看淡这些往昔欢情才是。
果然事隔不过三天,韩夫人亲自上门来迎接公主,她跟公主说,相爷将设家宴招待东胡的来使,趁这机会你就赶紧去看一看吧。
宁安公主当即登车,到了太宰府,韩夫人领她到后院的楼上,这儿有扇小窗可以看到宴客的花厅,韩夫人特意在小窗旁安排了一座一几。
宁安公主却无心坐,她焦急难耐的伸颈张望,一颗心似乎在云端浮沉,飘飘荡荡,若痴若醉。
花厅外的甬道上,这时走来了七八个人,宁安公主第一眼就看见了大野佛奴。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没胖也没瘦,只是人看上去有点老成,他大喇喇的走着,脸上依然挂着宁安公主所熟悉的微笑——眼角下弯,嘴角上翘。
宁安公主百感交集,不知不觉的泪盈于睫,她终于又见到他了!她终于又见到他了!虽然只是那么一刹,他就走出了宁安公主的视线,走进了花厅。
宁安公主怅惘不已,这么多天的渴望与期待,岂是这短暂的一眼就能消溶与化解的,相见争如不见!一见便勾起旧情往事,点滴分明。她也并没有因此安心,她的心现在跳得又疾又快,她没有办法定下神来,也没有办法忘掉这个男人。
宁安公主呆呆的伫立在窗前。“公主,公主,我们下楼去吧……”韩夫人看着公主仿佛象是着了魔,变得痴痴怔怔的,便在她身后轻轻的唤。
宁安公主缓缓的转过身,韩夫人看到她脸颊上挂着的珍珠样的两滴泪。
“我的傻孩子!叫你不要见,你偏要见,这一见到反更伤心了不是……”韩夫人轻叹一声。
宁安公主掏出帕子揩了揩眼睛,强笑道:他、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反到是我变了不少,他若是见了,一时半会的只怕认不出我来。
韩夫人笑道: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是外邦的胡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我看他就算猜破了头,也决计猜不到。
宁安公主低着头,咬着唇,想了一想,却是直截了当的说:我想跟他见个面,说上几句话儿,夫人看能成么?可否替我帮忙设法,了此愿望?
韩夫人吃了一惊,道:这可怎么成?这要是让我家相公知道,岂不被骂死!
宁安公主说:有缘千里能相逢,我原也没想到能在南都遇上他,可见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夫人若是不能帮忙设法,那就算了,我另作安排去。
韩夫人叫苦道:我的公主,不是妾身不肯帮忙,而是这忙帮不得也!公主身份尊贵,岂能与外邦的胡人厮混在一起?要是事情传开,丢的可都是朝廷上上下下的脸面!
宁安公主说:我自然不以公主的身份见他。你去找些府上婢仆的衣裳与我穿上,他若见面,便只当我是寻常人了,又何至于丢朝廷的脸面。他现在既然在你的府上,夫人更好从容设法。也只是麻烦夫人准备一间净室,容我与他见个面即可,难不成这点小事就难倒你了?当年我在东胡,全仗了相爷援手才得已回归江南,我在东胡为人婢仆,这事不但相爷知道,就连父皇母后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就算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也不过是故人见面,聊叙旧情而已……
韩夫人愁眉苦脸的想了一想,才道:公主既然执意要见,妾身自当妥为设法。只是公主千万需要掩藏身份,不使外邦的胡人看轻了咱们。
宁安公主眉开眼笑的说:凡事我自有分寸,你尽可放心。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夫人成全。
韩夫人无可奈何,只得下楼去寻来一套婢女的衣裳让公主换上,看着公主去除了簪珥华服,换上了荆钗布裙,不觉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宁安公主却是兴致勃勃,不住地催促韩夫人去打听花厅里的酒宴散了么?
韩夫人去了片刻便回来了,原来好酒的胡人,经不住周相爷的殷情款待,一个个都酩酊醉倒,太宰本来与他们有要事相商,这下也只能等他们醒酒后再说,于是叫来下人送他们先到客房里暂息。
韩夫人问明了情况,觉得这到是个好机会,当下悄悄问清了李佛奴息宿在何处,这便去告诉公主。
宁安公主一听,内心顿时又慌又喜,这么快就能得遂心愿,当真是来时所意想不到的,于是向韩夫人谢了又谢。
韩夫人却说:是好是歹,如今暂不去说它,妾身只想劝公主一句,情丝绵长,须早早抽身,千万别陷进去难以拨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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