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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福寿康宁

陈康嫔于是花重金买通皇上身边的近侍,拜托他们探听皇上有什么喜好。近侍们说,万岁爷也没有旁的喜好,闲下来的时候会让奉宸司的小太监给唱上两段南都街市上刚流行的新声时调,有时候皇上兴致好,还会亲自亮亮嗓子唱上几句。

陈康嫔听后大喜,她本身有一副好嗓子,在家做闺女的时候也常偷偷哼上几句,尤其所爱的便是这“郎情妾意,山高水长”的时调新声。

现在陈康嫔一旦得知皇上也有这个喜好,便格外的放在心上,每天天不亮,她就到西花园放生池那边去吊嗓子,甩水袖,练得比戏班里的小旦还要辛苦。

隔三差五的,陈康嫔还会不耻下问的向奉宸司的太监们讨教,她“依依呀呀”的唱,水袖甩得越来越滑溜,皇上却还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张福嫔她们奈何不了王宁妃,现在转变了方向,把矛头对准了一心想飞上枝头的陈康嫔。她们对陈康嫔的居心可谓是洞若观火,宫里的嫔妃居然竟不顾羞耻的做起了戏子,陈康嫔的这出戏究竟想唱给谁看呢?

在如意殿唐贵妃的跟前,她们把这事当笑话说了出来,陆夫人一听就来了劲,啧啧连声地说:戏子本是贱籍,属于下九流,不但宫里的嫔妃不该学这些下贱的玩意,就是一般好人家的儿女,也是绝禁做出这种丑事。何况还跟内侍宦官们往来交结,这宫里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陆夫人的一句话,点醒了有心人。她们跑到中宫皇后那里告状,当然不是告陈康妃唱曲子演小旦,宫里没有不准宫妃演戏唱曲的规矩,她们告的是陈康嫔频频跟内侍宦官们交结,其情隐秘,其状鬼祟,似有图谋!

汪皇后内心其实并不相信张福嫔吴寿嫔她们所述的情由,这陈康嫔交结内侍宦官想干什么呢?无非是通过宦官打听皇上的起居,以便能够接近皇上。但是交结宦官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皇后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召来陈康嫔询问。

陈康嫔在皇后的中宫早吓得魂不附体,当下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如何学戏,又如何曾请奉宸司的太监们给予指点,如此等等之故一一道来。

皇后派人叫奉宸司的太监来中宫对质,自然两相应和,再叫张福嫔吴寿嫔与陈康嫔在皇后座前相互辩驳。

张福嫔指称,陈康嫔每日凌晨即起,鬼鬼祟祟地往西花园而去,妾身以为行为如此诡秘,似乎另有图谋。

吴寿嫔则说,除了和奉宸司的太监们相交结,陈康嫔还跟皇上跟前的近侍时有来往,妾身曾经暗中见到过几次,不敢隐瞒,故来告之于皇后座前。

陈康嫔本人却一口咬定,除了学戏唱曲,自己与内侍太监再无别的接触,一切望皇后娘娘明察。

汪皇后说:你既然口口声声都说是在学戏唱曲,那么便唱上两段,也好当场验证。

陈康嫔领旨,当下开口便唱,唱的是一折“窦娥冤”,果然声情并茂,有板有眼。

汪皇后以前并不喜欢看戏听曲,只是因为皇上喜欢,她便也跟着看看听听,听久了看多了,便也略知些门道。只是皇后不喜欢听这些悲悲切切的陈词滥调,她喜欢听热闹的喜兴的,特别是宫外新创的时调。

只是眼前的陈康嫔唱得果然好,吐字清楚,腔调合律,起转承合,婉转和谐,皇后因此点头说:你重新换了腔,唱段新的来听听。

陈康嫔有此机会卖弄,当然不肯错过,当下清清喉咙,先唱了一曲“百鸟朝凤”,这一曲唱完,重新换了调门,再唱“朝天乐”和“相谐好”。

这三曲都是时调,时调不按规制,声音高高低低,回环往复,颇令人感到耳目一新。

“果然唱得好,可见是下了不少功夫!”皇后正要准备夸她几句,殿外已有人在为之高声叫好:嗓子不错,唱得也不错,奉宸司的那帮人没一个能比得过!

想不到皇上这会儿竟然驾临到中宫,他在进门前便听到陈康嫔在唱那折“窦娥冤”,已经觉得挺好,尤其那悲音哭腔,韵致传神,虽不见人,已察其情。所以皇上就一直站在外面听,跟着便听到她唱的三首时调,也是一首比一首好。

宫中虽然设有女乐,但那只有大典朝仪上才用,并且只有庄严的宫调,没有活泼的时调,皇上想听时调,便只有叫奉宸司的小太监们用假嗓来唱,所以听起来总有那么些不得劲。

现在皇上听到这么个清朗明净的嗓子,简直有点喜出望外,他大步走进殿中,开口便问:刚刚是谁唱的?唱得这么好,朕还想听听。

汪皇后领着一帮嫔妃见驾,陈康嫔俯首言道:妾身康嫔陈氏,适才胡乱唱来,有污皇上清听。

皇帝笑道:呵呵,原来是朕的康嫔,你起来,朕听你唱得很好!你再唱几段给朕听听。

陈康嫔领命再唱,这一回是在御前献唱,更是万般精神,不敢马虎。清唱了几首之后,看到皇上兴致依然不减,便提议说,愿换上戏服,且歌且舞,为圣上和皇后添欢助兴……

皇帝拍手称好,当即便叫来奉宸司的乐班子在一旁吹打弹奏,陈康嫔浓抹重彩的换上一身行头,脆生生的歌喉一展,如水般的艳词丽句盈盈的在紫微殿里荡漾,长长的水袖,东一甩,西一递,飞过来,折过去,真有说不尽的曼妙,道不完的风情。

歌终舞罢,陈康嫔已是香汗淋漓,粉面生春。

皇帝大笑道:朕竟不知后宫之中还有康嫔这样的妙人儿,朕实在是万万没有料想到。

陈康嫔一听皇上嘉许,当即敛容再拜:贱妾有罪!贱妾身为嫔宫却操此优伶贱隶之事,有失皇家体统,被人告发于皇后娘娘座下,幸蒙皇后娘娘恩典,未获降罪,只命献唱于座前,陛下驾临,失之迎迓,望陛下恕妾身不敬之罪。

皇帝笑道:是谁将你告发?告发之人朕应该予以奖赏。这若非有人告发,朕何以知康嫔之艳才!呵呵,朕素喜音律,时常也击鼓弄箫,那岂不也是不务正业,操心于优伶贱隶之事?歌舞升平,所庆乃盛世嘉音,历朝历代岂有不准吟唱弹奏之理!

张福嫔和吴寿嫔此时已经相顾失色,面如死灰,这陈康嫔眼看着将要飞上枝头,而送她这一程青云路的恰恰是她们自己,并且飞上枝头后的陈康嫔非但不会领她们的情,反而更加怀恨在心,早前她们已经得罪了安和殿的王宁妃,如今对头里面再添上这个陈康嫔,这往后在宫里的日子那肯定是越发难捱了。

陈康嫔的得宠,便是由此而来,陈康嫔事后常常想:这一来呢,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二来呢,应该是机缘凑巧,因祸得福。福嫔和寿嫔虽是坏心,无意中却办了好事,自己倒也没必要跟她们结下仇怨。

福嫔和寿嫔从此是谨小慎微了许多,她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因她们举告,陈康嫔才能脱颖而出,所以皇上赏给她们每人二十匹绸缎,而陈康嫔不愿跟她们结仇,所以也分给她们一些赏赐。

只有如意殿的唐皇贵妃听闻此事后,常生闷气,她母亲陆太君就在一旁劝解,劝到最后便往往开骂:王宁妃,陈康嫔,这两个狐媚子,一个能说,一个会唱,天生的绝配!皇贵妃玉体要紧,不必跟这帮人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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