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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跑马厅三异其地,一次比一次规模大,1932年,跑马总会拆除了旧屋,花费200万两白银,由英资马海洋行设计,重建成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100多米长,4层高的新楼,建筑面积21000平方米。外观属于古典主义造型,外墙是红褐色面砖与石块交砌,有塔什干式柱廊。前面设有看台,西北转角处有一座8层高的钟楼,高达53米,成为远东名副其实的第一跑马场。
其实,赛马厅每天都有赛事,不过都是预赛,真正刺激的是星期天的决赛,在赛马之前会发行各种彩票,其中以香槟票为最多,也是上海人最喜欢买的,奖金池大,一旦压中黑马,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以从贫民一步跨入富翁行列。
看赛马也是上海人较为有档次的休闲娱乐,往往是亲朋好友,热恋众人相约而来,门票价格也是不菲,需要5元钱,不是普通家庭能够消费得起的。即便如此,也是一票难求,门票需要提前购买,否则只能在星期天买高价票了,或者选择最差的看台了。
新编第四军特派员苏越来到租界,找了个旅馆安顿好,便悠闲地出了门,买了一份报纸,一份上海地图,乘坐一号有轨电车,在南京西路跑马厅站下了车后,就看到了那高高的钟楼。
他没有急于买票,而是绕着跑马厅转了一圈,他必须在接头前察看地形,默记每一条可能脱身的通道,每一处可能隐蔽的建筑,盘算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次,任务之重要,已经容不得他出一点差错。
等到将外围摸清之后,就来到售票厅,买了两张票,一张是明天的决赛,一张是当天下午的一场预赛,预赛票价2元,因为是预赛,人不多,没有巡警,检票员也是慵慵懒懒,苏越给检票员递了根烟,攀谈了好一会。
即便预赛,也有一些以赛马为职业的人前来观看,看台上的人稀稀疏疏。苏越随便找了地方坐下,后面两个人在大声谈论着。
“明天第一场是障碍赛,第二场是速度赛,第三场是耐力赛。你这次重点压在哪一场?”
“当然是耐力赛了,我相中了7号。”
“27号马的身子短了些,胸肌过于发达,肋肌不够收,虽然体型雄壮,爆发力不错,但是会过早地消耗能量,持久力恐怕不足,我建议你选48号。”
“48号体型看起来倒也匀称,你看,她后小腿与地面的角度快接近60度了,跟腱的弹性肯定弱了些,这长跑的关键还是看后腿的跟腱......”
这些都是自诩懂马、相马的人,每个人都能说出些关于马的一些专业术语。苏越听着的两人评论赛马,莞尔一笑,眼睛却在看台上周围巡视......
突然,他发现了一些异常,就在预赛过程中,有八九个干练之人匆匆来到看台,显然是一起来的,可是他们却分散开来,而且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场上,在看台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慢慢向看台后方聚拢。
看这些人透出的精明,分明是经过了严格训练,不像什么青帮、黑帮的。苏越不动声色,在外人看来,他全神贯注在比赛上,不时随人群叫好,呐喊,虽然没有回头,眼睛的余光和听觉全部在后面的那些人身上。
那些人似乎在排练着什么,分工什么,时而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时而各处分散,其中一个就在他不远处,向后面挥手,似乎是收到什么命令,又向他这边挪了挪。
苏越的神情开始凝重起来,他望向看台最南侧,那里靠近出口,因为位置不好,空出很大一片位子,那些人也并没有重视那个出口。这个让苏越稍稍放心,他这次的接头地点,就在这个看台的出口通道。
预赛结束,观众开始退场,借助横向走动,苏越又瞄了一眼看台最上方的那挫人,很明显地看到一个人低头鞠躬行礼,那是只有日本人才有的下意识动作。
苏越已经明白了,这次接头已经引起日本人的关注了,不过暂时还无法判断这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泄露的?看来,明天只能见机行事了,实在不行,就果断地放弃这次接头。
但是,支队长的话再一次响起在耳边:这次事关新编第四军是否能够顺利组建,形成战斗力,尽快地投入抗日战争。苏越内心升腾出一份豪情:老赵,我一定完成你未完成的任务,一定查明你的死因,为你报仇!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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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南站,陈功术带两名第一批湘潭训练营的学员走下火车,就像一名大学教授带着两个学生。还有十余名学员正从西南各处赶赴上海,他们是重建军统上海站的核心力量。
看看天色不早,本来打算到上海之后立即前往接头地点视察地形,但是火车严重晚点,只能先住下,将勘察跑马厅的计划推迟到第二天早晨。
两名学员中的乔杉曾经在震旦大学外语系就读过,所以对上海很熟悉,由他带路,一路顺利,在天黑前进入了租界,坐上3路公交车,前往跑马厅,他们要在附近找一家旅馆。
两名学员各自占据公交的前部中部,陈功术则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这也是职业间谍的习惯,形散而神不散。
陈功术看着公交车沿路的风景,不觉出神,还真是大上海,华灯初上,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各色人等步履匆匆,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陈功术也不例外,那种无力感油然而生,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
这次来上海是临危受命,不像以前单纯是执行个刺杀命令,而是作为一个区域的主管,需要通盘考虑,协调各方势力,将军统站再次扎根上海滩。可是,他此刻就是一个外乡人,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城市对他的排斥,甚至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或许在某一天,他就会被人沉入黄浦江的滔滔江水。
中统、地下党、特五组、外国人、青帮,如今再加上日本人,哪一个不是在上海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军统在以前或许可以震慑这些势力,但是随着国军的败退,上海站的覆没,军统的威望还能存留多少?这些势力又会给军统多少面子。
就在陈功术思索之际,公交车迎面驶来一辆有轨电车,就在两车交汇的刹那,他眼神一亮,在那辆有轨电车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人,也向公交车这边扫了一眼。
两人同时看到对方,两人得眼睛同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是,都不动声色,头都未曾扭动一下。
陈功术认出有轨电车上的那个人是冯源!湘潭训练营第三期的一名优秀学员,是他所教授学员中的一个行动好手!
作为特工,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偶然相遇,也不能冒然相认的,因为,不敢确定对方此刻是否在执行什么任务。
不能冒然相认,不等于不能相认,对于彼此可信赖的,还是可以于第二天,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再聚,至于第二天见着见不着,那就要看彼此之间的灵犀了。
明天下午的接头,对他这个未来的上海站站长太重要了,关系到是否能够顺利搭建上海站,没有谍报一组做为重建基础,新的军统上海站就如浮萍,没有根基,没有作为,甚至会重蹈覆辙。至于明日能否与冯源再次碰头,完全取决于这次接头的顺利与否。
不过,有件事是陈功术万万没想到的是,冯源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营救他。老何安排的营救行动,需要跑马厅的门票。
冯源也没想到,他明天去跑马厅的任务,保护的‘铁甲’,就是他的教官。
原本的一次避免风险的机会,就这样随着彼此的擦身而过一闪即逝。
陈功术继续沿着原先设定好的轨迹,固执地踏入特高课布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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