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官就这样挪过了一条大街,又转进一条小巷,心中正在祈祷这可千万别是条死路,忽然看见三个身穿黑衣的粗壮汉子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弗洛伊德心中升起不可遏制的厌恶,这也不能怪他,一大早看见典探,谁都不会心情舒服的。老法官几乎是任命似地闭上眼睛,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情况是这样的,他现在几乎等同于一只两脚站立的沙袋,而他要面对的是三个训练有素的执法人员。
情况很糟,但还不是不能挽回。弗洛伊德飞快制订了他的应对方案,他可以在对方动手之前,用催眠术试着搅乱他们的思绪,这一招并不是每次都管用,但值得一试,至少比眼下自己的拳脚可靠许多。
弗洛伊德睁开眼睛,静候对方走到跟前。他把全部希望都托付在接下来要说的一句话里,这句话的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音调,节奏,语气,速度,所有这些都必须拿捏得分毫不差。老法官放慢心跳,想象自己正要拿线头去穿一个极细的针眼。
“我不是你们……哈……该死!”弗洛伊德沮丧地意识到自己搞砸了,吐出前两个字时,一切完全在自己掌控中。但是后半句话却被一阵天杀的喘气打断,老法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虚弱,他已经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个典探的拳头已到眼前,法官想要躲,可身体拒绝行动,他眼睁睁看着沙包大的拳头砸在自己面颊上,接着他的肋骨也挨上了毫不客气的两脚。
法官靠在墙边,笨拙地用双手护住头部。三个黑衣人将弗洛伊德围在中间,他们似乎正无声地决定谁来发动下一击。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刚才那一拳袭上法官头颅时,后者及时调整了挨打的角度,所以此刻他虽然头痛欲裂,却没有晕头转向。
第二轮攻击来了,三人中最壮的那个一手卡住弗洛伊德脖子,另一只手则去抓法官的右腕。要反击的话就是趁现在了,弗洛伊德用尽全力朝前一扑,不管不顾地拿头朝对方脑门撞过去。混乱中他确实顶到了什么,却没能吃上力气,整个人都跌向了一边。
千钧一发之际,老法官本能地拽住典探一只耳朵,他听到了连声怒骂,接着又是几记老拳,法官感觉鼻子里涌上来一股微甜的血腥气,但总算没让自己跌倒在地。
疼痛让典探杀猪一样嚎叫个不停,拼命想甩开法官的手。他跟弗洛伊德扭在一起,让另两个同伴无从下手解围,只能对摇摇欲倒的法官拳脚相加。直到现在,典探仍然觉得自己占着优势,只要摆脱揪住耳朵的这只手,接下来他两拳就能结束这一切。但是就在典探拼命挣脱之际,他并没有注意到中年人的嘴已经靠近了他的耳边。“晚安。”他听到极为柔和舒缓的两个字,这两个字如此美妙,如此温暖,如此让人无法抗拒,典探的脑子里刹那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第一个对手暂时解决掉了。典探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这种状态大约会持续十秒。与此同时,弗洛伊德已经陷入另外两个黑衣人的前后夹击,他们似乎下了死手,连续的重击全部砸在老法官要害上,这一次,弗洛伊德没能防住,其中一拳几乎打得他失去平衡。如果法官就这样倒下去,他绝对没有机会再站起来。危急关头弗洛伊德转过身,死死用手指扣住墙缝,这档口,他的后脑勺与后心又挨了几下猛击。
老法官挣扎了三四秒钟,艰难地重新站稳。他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但也许下一拳就会要了自己的命。恍惚中他脑海里又飞入一副画面,身后的典探一手拿着笔型电棍,另一只手正朝他右腕抓来。
刹那间所有的思考都变得不重要了,没有预判,没有估算,战逃本能在这一刻接管了老法官的身体。他奋不顾身地向后倒去,右肘重重砸向典探的太阳穴。这一次,弗洛伊德终于没有再掉链子,肘部的力量结结实实地全吃在了对方头颅一侧。黑衣人闷哼一声瘫在地上,嘴里吐出一串白沫。
法官也倒在了地上,四脚朝天。他看见电棍就躺在距离他左手两尺不到的地方,于是咬紧牙关,身体像条虫子一样扭动着爬过去。在握紧电棍的一刹那,忽然脚底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最后一个典探已经抓住了他血肉模糊的左脚,正把他整个人向后拖。
太疼了,弗洛伊德眼前忽然黑了一大片,几乎意识都要被掐灭了。他尖叫着,没受伤的右脚四处乱蹬,样子活像一头待宰的畜牲。
慌乱中,老法官一脚刚好蹬在典探手上,剧痛让后者不得不撒开手。幸运终究没有放弃老法官,如果这一脚来得晚一点,他很可能已经休克了。
弗洛伊德翻身坐起背靠墙壁,手持电棍挡在胸前,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脑仁在突突地跳。另一边典探也抽出了自己的电棍,咆哮着朝法官当头刺来。这一回,是作战经验救了弗洛伊德,电光火石之际,他用手里的电棍以分毫不差的精度格开了对方电棍,间不容发地把棍子直接捅进了典探嘴里。
黑衣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扑倒在地,他扭动了几下,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弗洛伊德扣住墙壁缝隙,艰难地站起身,这时他的十根手指里,已经有七根血流如注。他这么急着起身,只是因为还有一个敌人没有解决。不远处,跪地的典探已经从催眠里醒过来,法官朝他挥舞了一下挂着唾液跟血丝的电棍,心中祈祷能够格开对方的下一次攻击。但是他估计错了,典探没有拔出电棍,他看了一眼倒地的同僚,忽然把手伸向腰际,法官从敞开的黑衣里看见了枪套。
“糟了!”不容细想,弗洛伊德甩手把武器掷向典探,通着电的金属短棍直接命中了敌人的右眼,在他倒下之前,他让法官听到了有生以来最让人汗毛倒竖的惨叫声。
在所有敌人都被打到后,弗洛伊德发了一秒钟的愣,他有点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濒死幻觉,但是紧接着,左脚的疼痛迅速打碎了他的胡思乱想。
老法官扶着墙继续他的蜗步行程,速度比之刚才又慢了不少。万幸的是,这条小巷果然不是死路,它的尽头可以拐入另一条更偏僻的街道。那里看不见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只有几个无家可归者正围着柏油桶烤火。
其中一个人转头看了一眼弗洛伊德,法官没有与他对望,只是用最快的速度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心里由衷希望对方是一群不爱管闲事的人。
可惜,刚才一战法官已经耗尽了所有好运,他听见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正朝他靠近。弗洛伊德心里哀叹一声,此时此刻他已经是满载的骆驼,任何人对他伸出一根手指都可以成为最后那棵稻草。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法官不等对方动手,先一步转半过身,一记承载自己全部剩余斗志的手肘狠狠砸向对方下巴。然而这强弩之末的一招,毫无悬念地又打空了。事实上,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模糊了。
老法官一个踉跄跌入了对方怀里,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被人稳稳托住,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抚过额头:“不要紧张,我们是来救你的。”
弗洛伊德奋力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张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庞,那个人瞧上去比自己还老,至少已经六十岁上下,花白的头发因为长久未洗已经纠结成几束,眉毛像两蓬杂草一样点缀在明黄色的眼睛上方。
那人的左脸上有一块刺青,几乎要被污渍完全盖住。弗洛伊德有点好奇那里刺的是什么,似乎是一个宗教符号,也有可能是某种神秘主义的象征。老法官端详了很久,终于在昏迷前看清楚了:那是一块抽象化了的集成电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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