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月色皎洁。
我支撑着疲软无力的身躯，终于醒来。
医士陈天拔前来照顾我，并和我交谈。尽管我在攻城中受伤，其时幕府军已占尽优势，在一天之内攻下济宁全城，轻重伤员也加以救治安养。
攻占济宁后，我一直昏迷不醒。入城以来，军队在各处瓮城扎营，或者沿着城内的小运河进行驻守。
至于收拾城市的具体事宜，由我的属下们各司其职去完成。
..
济宁。
任城县。
这两天我正在一个清真寺修养，恢复伤口。
室内的墙壁雕琢着艳红的牡丹花，也有各式蓝白花卉。
偶尔到望月楼上欣赏风景。仰望楼顶处，斗拱把屋檐高高地翘起，绿色琉璃瓦铺满顶盖。
此地本是给一些宗教教徒前来礼拜，他们是齐鲁境内的清真教徒，也被叫回回教徒。
对于宗教徒，我并没有过多的苛刻，只要遵守法度就好了。
..
东大寺。
望月楼上。
掌旗官、焉有扬、陈天拔、侯方域一起前来汇报战后打扫事宜。
众人进入室内。
我走下床，舒展一下手臂，活动一阵身骨后，才开玩笑道：“先登城墙实在是太凶悍了，比螳螂搏斗还狠。我这次是运气侥幸，头脑发热居然都没害死我，你们可别乱学头脑发热啊。”
说完，大家都轻微地哈哈笑起来。
接下来，我才开始正色严肃，讲起军事。
“我们营内有不少半身绵甲，能防御躯干。但对于要一锤定音的精兵，还是装备整套盔甲最好。”
“凡是骑兵、先登、后敌此类精锐，白刃相接之时，手臂太容易受伤了。”
“有扬、掌旗官去通告各位旅长队长，为了在格斗中更好去保护自己，这些精兵应该装备整套绵甲，包括头盔，前胸，肩膀，双臂，护手。”
焉有扬、掌旗官上前告诺领命。
掌旗官上前，递出一份文书，道：“官长，这有论功行赏的名册，请过目。前后有先攻、先登一共百余人，斩将夺旗者二十余人，其余立功录取者亦有二三百余人。犒赏的话，至少也要发五千两白银啊。”
我接过名册，翻了一番，又道：“噢，这一战的先登菁英是谁？”
陈天拔上前，凝视着我，出言：“官长，就是你啊。”
呃，好吧。
我只好又问：“哈哈，那第二个菁英是谁？”
掌旗官上前，道：“是我，官长。你拿着盾牌跑过来，爬上云梯后，我就跟在后面了。”
我笑了起来，继续出语：“好，我知道了。侯方域，拨发六千两白银，召集这群立功者在一起，然后和各旅队长去把赏银交给每一名立功者。各旅长也可以适当地提拔他们，任命做百夫长、什长、伍长。”
侯方域上前，面露喜色，语气轻松，也在说着。
“好的，思焕。随从队入驻了官府衙门，暂时主持城市的治理。并沿着城内小运河两岸，设立仓库，储备军民所需物资。”
“济宁城内外缴获流寇仓库，有十七万余两白银。军营本有存银七万余两。先后相加，已经有二十四余万两白银，随从护卫昼夜巡视守护。”
“先后收拢缴获军资，有马骡千余匹，内有中等马五百余匹，可堪用为战马。有盔甲一千余副，其中绵甲三百余副。所有良好兵器都补充进队伍弥补损耗。”
“余者打坏破损兵器者，有箭矢、子弹、刀枪、盾牌、火枪火炮，堆积如山，大小三十堆。可熔炉重铸。”
“城墙外设有粥铺，施于被解救的难民。所有缴获的牛羊牲畜，都有县内衙门圈养，将会酌量分摊给农夫乡民。”
噢，看来缴获颇丰啊。
我高兴得一拍大腿，道：“太好了。拨发二三万两白银给各旅各队，每个旅招募至少要五百名新兵。我们这次死伤太多人了，必须要更多新兵弥补。”
..
高兴过后，才继续谈及这一战的敌酋。
侯方域上前，出语：“方大智请求带着宫文彩等人，到各地招降土寇水寇。关于俘获的流寇公爵郭升，要如何处置？”
招降吗。
我这时想起南旺水闸，是流寇船队的停泊口。
原本留守的水寇土寇，加上汇合大量的济宁流寇溃兵，恐怕已经聚集上千人。若是能招降他们，无论是遣散或者收编，都事半功倍。
我思索了一阵，说：“拿几条船出来，带那个俘虏公爵去扬州，献给幕府。至于方大智，给他三千两白银和人手，去招降的南旺水闸的守军。”
..
接下来，我又得知了一些来自徐州的新情报。
扬州幕府决定沿着黄河逆流而上，联络中州，聚集各地义军，反攻中豫省。而反攻的大本营，就放在徐州城。
同时，也让我和麾下以济宁城作为大本营，在齐鲁省便宜行事，相机战守。
好吧。
我只好下令传信召集徐州部属，包括黄太冲，李玄玉，王雷臣等人，让他们带齐队伍辎重，交接徐州。即刻前来济宁汇合，建立济宁新兵大营。
当然了，还有坏情报。
是役也，野外攻城数战，我军伤亡过千。
战后总计，坠楼惨死百余人，阵亡五百余人，轻重受伤者五百余，统共超过一千一百余人的伤亡。
抚恤一项，给白银一万二千余两。
这样子多打几次，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唯一的好情报，就是复苏者有六七成，比以前高了。
更好的战场救治之法有二，一为清洁肌肤伤口，一为清洁伤兵营帐。
陈天拔麾下有一名姓吴的医士，让医生伤病皆用棉布掩住口鼻。
并且在伤病营房开门通气，燃烧药草焚香，驱赶有毒的疠气。每个时辰都要清理污水、污垢，断绝疠气根源。
其余众医生医士亦合力开刀治病。
对于窄小的伤口，先挖出兵器，再挖出腐肉，再烧酒清洗，后进行包裹伤口。
对于宽大的伤口，要挖出更多的腐肉，并于伤口涂抹一层浅浅的蜂蜜。还有一种办法，尽管这很恶心，但是真的有效。
就是用蛆虫放在伤口处。
蛆虫喜欢腐烂的肉，会吞噬伤员的腐肉，反而对伤口恢复有益。
听完后，我感到一股反胃，差点吐了。
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发现的。
..
室内。
我大受感慨，上前道：“下令设立医生队，编制一百人，编入游兵营，负责照顾伤病。所有战场受伤士兵，必须接受医生队管理。”
陈天拔上前，出言：“官长，组建一支完整的医生百人队，至少要三千两白银，这笔钱能够调拨下来吗？”
我吓了一吓，出语：“怎么医生队那么贵，这花销都能组建一个千人队的新兵了。”
陈天拔上前，渐渐地说起来。
“官长，队伍内缺医生，而给医生的薪水不能少。”
“同时，也物资匮乏。要准备更多的烧酒、棉布、蜂蜜、药膏、紧身袍服给医生治疗伤病。”
“亦要定购各式刀具，诸如剪刀、长钳镊子、平刃刀、柳叶刀等等。与采买储存一批石油，以备日后作战，需要随时焚烧尸体。”
越说越多，让我脑子乱了起来。
我打断陈天拔的话，对他吩咐出语。
“好了，我知道了。”
“你可以领取五千两白银，去找侯方域报销吧，去吧。”
“对了，顺便在济宁选择一块楼房，作为幕府医院。”
“以此收留军中伤病残疾者，储备药物道具。待恢复行走后，复苏士兵可以到衙门报名组队前往战场，或留在新兵营工作，也可以拿一笔赏钱离开。”
侯方域、陈天拔上前，告诺遵命。
说完，我感到一丝苦涩，痛定思痛，对众人道。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尽量不要强行攻打坚固城池。”
“若是再这么围攻，内有坚城，外有援兵，内外夹击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
..
东大寺。
礼拜大殿。
顾炎武正带着随从队的诸多官吏，告诉我城内的民生事宜。
“济宁所遭受到流寇毒害，比之以往各地更加深烈。流寇大肆劫掠城市，榨取乡镇居民一滴滴膏血。”
“许多流民都汇聚城外，人人贫穷，身无分文。流民都是失业者，没有工作而四周浪荡，是巨大的治安隐患。”
“城市内外的商铺，大多倒闭。仍在开门营业者，已经不足一百。”
“许多日用百货不但昂贵，而且市民难以购买。”
“好多商货都在紧缺，还有奸邪之徒在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尤其是米麦为主。”
“市面上，一石米已经高达三四两白银。”
呃。
好吧。
这太乱了吧，没懂。
然后顾炎武给我解释了很久，我才算是听懂了。
简单来讲，归拢一下。
米价高企、工商凋敝、失业庞大、交易低迷。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些互相矛盾的现象，可以同时存在于济宁城里面？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总之，现在济宁的市面，情况很坏。
..
顾炎武上前，详细地解释着。
“济宁民生低迷，已没入泥潭，难以自拔。惟今之计，我们需要驾驭三辆马车，才能把济宁拉出泥潭。”
“三辆马车，为投资，商旅、交易。”
“我们需要增加投资到济宁的城乡，先刺激游民就业，再刺激商旅带来货品贩卖，继而刺激市场上更多人在交易。”
“只有交易兴盛，生殖利润，方能反哺商旅。当商队密集，则能繁茂城乡，货物充裕，稳定价钱，使得百姓安居乐业。”
“到最后，济宁就会变成兴盛的大本营。”
..
我思考了很久。
然后，我下了决定，才继续道：“你说得对。军营有二十余万两白银，可以抽出十五万两白银，给济宁振作工商。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顾炎武上前，拿出一些田亩鱼鳞图册，继续说着。
“济宁周边府县的田亩，有七万余顷，就是七百万亩，合共一千数百万石米麦可以收割。”
“秋收之际，农民本应该返回稻田，到十月份，就用大量的牛马农具收获秋季晚稻。”
“如今难民堆积城外，是因为临近收获，却已经家无余米。”
“官府衙门能出面，在城外兴建十余座工匠作坊，打造军资器械。以工匠带领雇佣流民，酌量给予薪水银钱，供难民糊口。熬到十月，许多游荡农民自然会返回乡村，去收割成熟的米麦。”
“还有更多的流民，从别处逃难而来，并无土地。”
“济宁已经平息战乱，官府可以进行雇佣无地之流民，酌量给予薪水银钱，组成队伍，帮助各处乡镇收割米麦。”
“官府亦可在城外清理一片空地，建立一个专务雇佣的市集。组织各处乡村的乡老组队，前来雇佣流民到农田工作。”
“衙门仓库有米麦十万余石，缴获自流寇，本是作为军粮。如今亦能打开仓库，出售米麦给予百姓。等秋收后，再征集收购米麦，补充衙门仓库。”
“以上，为投资。”
..
哦，是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冷静一下，又接着道：“那么商旅呢，要如何刺激他们？”
顾炎武上前，稍微调整一下语气，肯定地说：“第一条建议，先减免商税。”
哦？
我更加疑惑了，出问：“为什么？”
顾炎武说了那么久，似乎越来越自信满满，上前出语。
“济宁如今百废待兴，需要利益去吸引商贾来往。“
“若是减免商税、过路费，会让商旅的转输成本降低，少则一二成，多则三四成。这样等商旅抵达济宁，即使以较低的价格贩卖货物，也能够赚取利润。”
“有了利润，进而吸引更多的商旅，前来输送商货。”
我稍微颔首，道：“嗯，这是要商队密集，繁茂城乡。可以，我被你说服了。还有呢？”
顾炎武上前，拱手行礼，继续述说。
“此外，有三处水闸关口的恶吏，在勒索敲诈商旅，颇为严重。”
“之前，流寇大肆拷掠，杀死了大量的府县官员。这令此地权柄成为空白，没有足够合适的官员来管理。即使是幕府随从，也只是在治理城市。在更远处的乡镇关闸，只有这些底层小吏把持权柄。”
“想整顿民生，要先整顿恶吏。”
“若是做好这些，就会促进市面交易。经济齐鲁，也就水到渠成了。”
..
一刻后。
经过慎重的思考，我认可了这些经济理论，并投去欣赏的目光，吩咐道。
“顾炎武，现在你来管理济宁县城，我给你令牌，你去找掌旗官调集五十名士兵，还会给你一应印鉴文书。”
“去把这三名恶吏吊死在济宁城墙上，以儆效尤，然后你去管理济宁各级大小官吏。”
“传令兵，带他去军营凑人。”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