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孔俊秀清癯,一双剑眉英气十足,只是此时脸色尚还有些憔悴,也透出些许病态。周樵夫笑道:“没想到小伙子长得还挺俊俏。”
周樵夫的妻子闻言笑着打了她那当家的一下,骂道:“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她对青年说道:“对了,闹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青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我叫欧阳榛。”
“这名字听着就像是大户人家取的。”周樵夫举了举大拇指笑道:“哪里像我这种俗人,给女儿想名字想了一整晚,最后也只是叫了个周玉。”
“这名字不是挺好的嘛!”周樵夫的妻子却有些不服气说道。
“我也觉得这个名字起得挺好。”叫做欧阳榛的青年也微微一笑,跟着说道。
“是吗?呵呵。”周樵夫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接着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就早点休息吧。”
“好。”欧阳榛又谢过了周樵夫两口子,这才拿起被褥,在外屋靠着门口铺在了地上。他躺在被褥上,心中却有些感慨,一时之间竟觉得这种生活倒也不错,总比之前整日喊打喊杀的日子好多了。
原来这位青年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金钟铁院的欧阳洪卫之子——欧阳榛。他上次领命去截杀陆风,却被玄叶真人半路强行拦了下来。
军令如山,他虽然自知不敌,却还是勉力硬接了玄叶真人一剑。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功力竟然如此可怕,自己虽然勉强将剑气挡开,却还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甚至剑心都折损了。他本来年纪轻轻,便有二等的实力,应当说是前途无量,正是英姿勃发的时候。
只是经过此一战,他的修为大大跌落,到如今,身上的内功已经只剩下以前的一半都不到了。凭借他年幼开始便在沙场上冲杀的经验和过硬的外家武功,他如今勉勉强强还能算是个五等的高手,但若是遇上了同样五等却内功深厚的敌手,怕是过不了几个回合。
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心中不快。他在玄叶手下受的伤,其实也差不多都痊愈了,只是心结难解,他这才瞒着院里的人,独自一人跑了出来,想要到处走走,权当散心。
欧阳榛从小生在院中,而金钟铁院里的人马,从来都是奉命办事,他自然也不例外。从他懂事开始,便知道了什么叫军令如山,什么叫皇命不可违。
当别家小孩尚还在街上玩闹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跟着父亲默默习武,年复一年。在他大约八岁左右的时候,欧阳洪卫就开始带着他上战场。其实靖帝平日里能动用金钟铁院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一年也总有那么一两次。他虽然当时尚且还只能算个孩童,却早已经见惯了金戈铁马和马革裹尸的模样。
欧阳榛成年之后,自然是跟着父亲,成了院中的将领。他身为院中的少主,威严和城府也早早练就了起来。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上阵杀敌之时甚至还会戴上一个漆黑的面具,以表煞气,镇敌威之用。
但他毕竟年纪并不算大,心性冷漠也是因为常年在军旅之中生活的缘故而已,所以他剑心受损以后,的确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不然以他的脾气,绝不会做出逃出金钟铁院这等有违院规国法的事情。
欧阳榛此时躺在这小小民家的外屋里,听着外头的瓢泼雨声闭目养神。可是他虽然一身疲惫,精神却是好得异样,竟全然感觉不到一丝睡意。他见既然左右也睡不着,就叹了口气,干脆爬了起来,坐在了窗前。
屋外大雨倾盆,欧阳榛也就托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雨点发呆。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从内屋方向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动静。这些动静借着雨声,实际上是微之又微,但欧阳榛毕竟常年生活在军旅之中,平日里就很警觉,自然不会遗漏这些不寻常的声响。
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对,立刻站了起来。里屋和外屋之间虽然隔了一个小院子,而此时天上还下着大雨,他却顾不得许多,从外屋的后门冲了出去,一把推开了内屋的大门。
内屋里赫然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湿漉漉的衣服上还在往地下抵着雨滴。欧阳榛淋着雨水冲进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人半蹲着,正在翻箱倒柜搜刮着钱财,另一个则站在墙角,满脸嗤笑地对着一个女娃儿说话。只是这两人手中还提着两把晃眼的带血大刀,此时忽得看到门从外面被一下子打开了,都一脸戾气得盯着突然冲进来捣乱的欧阳榛。
欧阳榛脸色不变,只是心中暗道:山匪?他们怎么进来的?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周樵夫一家,胸中却忽得冒出了一股煞气——周樵夫此时满身是血地躺在床头,已经全然没了气息,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尸首;他的妻子也早已经被山匪一刀砍在后背给杀死了,只是看得出来在她临死之前,她还仍是想要保护女儿,手还搭在那个名叫周玉的小娃儿的身上就咽了气。
女娃儿此时虽然看上去还没被杀死,却已经愣了神,呆呆得看着自己双亲惨死的模样,却也不发一言,连眼泪都不见流下。
那个之前站在墙角的山匪笑道:“呦呵,没想到外屋里竟然还有一个。”
另一个山匪也站起了身,紧盯着欧阳榛说道:“小子,这家人什么时候还多了你一个年轻后生了?不过你运气不好,碰上我们兄弟俩,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你也别怨我们俩,只能怨上天对你不公,把你送到了我们两兄弟手上。”
欧阳榛瞥了那两个一身痞气的山匪一眼,也不答话,反而慢慢地走向了床头,伸出手将双目圆瞪的周樵夫的双目阖了起来。然后他转头对着女娃儿说:“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女娃儿听了,呆呆地看了过来。她眼睛虽然看着欧阳榛,只是双瞳之中却毫无光采,似是失去了焦点一般。欧阳榛顿了顿,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受伤?”
那女娃儿似乎这才听懂了欧阳榛的问话,只是小小地摇了摇脑袋,但这时候却再也忍耐不住,从眼眶中涌出了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使劲憋着声音,也不知道是害怕惊动那两个握着刀的歹人,还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难堪,只是这一幕却让欧阳榛揪紧了胸口。
他自认为他在沙场之中,早已经看惯了生死,此时一个女娃儿无声的恸哭,却让他怒火突起,再也不能自制。
其中一个山匪见他不理睬自己,却只是兀自对着一个女娃儿说话,也有些气恼起来,伸手就要去抓欧阳榛。
欧阳榛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掌,直接打在那山匪的脸上,竟然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那山匪一下子撞在了墙上,软软地躺倒了下去,嘴角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死了。
另一个山匪这才回过神来,却见同伴竟然直接被眼前这个青年轻描淡写一掌拍死,立刻如临大敌,将手中大刀举起,发出一声怪叫,砍杀了过来。
欧阳榛此时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那另一个山匪,满脸戾气,身后似是还隐隐露出一股深黑色的煞气。他双眼血红,将心中所有的悲愤之气全部聚在手上,一拳照着山匪袭来的握刀之手打出,竟是直接将那把大刀打飞了出去。
山匪哎呦一声惨叫,就捂着右手弯下了腰。原来这一拳,竟是硬生生将他的手臂都给打断了。
欧阳榛向前跨出一步,用力地踩踏在那山匪肩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山匪的肩膀又被踩断。他发出了如同杀猪般的大叫,但却是连一句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榛看了看地上那把山匪的大刀,轻轻一踏一踢,就将大刀挑飞起来,在半空中接拿在了手中。他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看着那个已经身受重伤并痛得满地翻滚的山匪,慢慢地举起了刀。
那个山匪似乎觉察到了欧阳榛身上传来的阴冷杀气,竟然突然停住了嘴,不再惨叫,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欧阳榛,似是已经放弃。
欧阳榛举着刀,却迟迟不见他挥下,土匪眼中竟突然生出了一丝欣喜,难道今天能大难不死?
欧阳榛冷声开了口道:“别妄想了,今天你是怎么样都活不了的。我只问你,你们这一伙山匪总共几人?”
这一晚,大雨下得愈发的大了起来,还伴随着一声声的惊雷。雨声越来越响,似乎能盖过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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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润州县衙门口那根大门槛居然被看热闹的百姓硬生生给踩断了。原来是一夜之间,这衙门口居然多出了两具山匪尸首和一封书信。
书信中说,附近那座山匪大寨已经被荡平,请县衙派人去收拾一下。县衙老爷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那座大寨里悍匪无数,几年来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条人命,朝廷对此都有些颇是头痛。
而这所大寨,竟是被人一夜之间就给荡平了?县老爷虽然不太相信,却仍是派了衙役紧赶慢赶地上了岘山,去寻找那所大寨。几天以后,衙役传来消息,他们在岘山西峰找到了大寨,但是寨中的确已经空无一人,反而是只见到了满地的尸首。整个大寨之中血淋淋一片,那些歹人被杀了个精光,全都早已死透了。
县老爷虽然震惊,却也马上开心了起来。剿匪这可是大功一件,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义士们出手相助,了却了常年压在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后来当县老爷又一次带着衙役,亲自上岘山西峰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在离山匪大寨不远的地方,有一户小小的破旧山野之家,内院之中还静悄悄地竖立着两块崭新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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