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伯伯:我没有和人打架,身上的伤是我下山,风太大了,摔倒时被刺挂的,不要紧。”欧阳玉宇喘着粗气说。
“食堂已经开过饭了,门早已关了,这中午饭……”冯伯伯无奈地说。
“冯伯伯:您给我的馍馍还在这儿,有它就行了。”欧阳玉宇说着把口袋里那个红薯面馍馍拍了拍。
“冯伯伯,我今天可找到了一片茂密的好柴禾,不一会就割了大约有三担,现在我再去挑一担回来。”他边说边去解柴禾梱上的绳子。
“天已经在下雪了,你看马上就会下大,我看你这个样子,不要去了,身体要紧啊!孩子。”冯伯伯拉住他亲切地说。
“我能坚持!冯伯伯您放心。”欧阳玉宇说着,拿起扦担、绳子,迎着打脸的雪粒走出校门,向着阜山走去。
欧阳玉宇急匆匆地来到目的地抬眼一看:雪已经把他的柴草盖得严严实实。因为一路走的太急,累得气喘吁吁的。他伫立在雪地上喘着气,任雪花落满双肩,任雪花打着脸庞,任狂风掀起他的衣襟,任大雪把回去的路覆盖住。他想路是人走出来的,今天我要在这雪地上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猛。欧阳玉宇在雪地上站了不大一会儿身上的汗就变成了冰冷的水了,看着被雪覆盖的柴草,他放下扦担,解开绳子,从雪下抱出柴草,迅速捆了两梱,用扦担扎起来,“嗨吆”一声举起来放到肩上,迈开步子顺着北风,向山顶走去……
由于路被大雪覆盖了,看不清地面上的障碍物,再加上身后的大风,他还没有把这一担柴担到山顶就摔倒了四五次。还好这一下下摔倒比上一次要好多了,老天爷把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被子”。他只是在那“被子”上砸了一个坑又爬起来了,没有伤着什么地方。快到山顶了,他又被狂风吹倒了。他趴到地上咬着牙,两手按着地吸了一口带着雪花的气,爬起来一咬牙把柴担举到了肩上,一步一颤地往前走去。他正走着突然两眼一黑、头一懵,身子随着一阵狂风扑通倒到地上……他一倒地肠和胃就开始“叽叽咕咕……”地混战起来,它们好像要把对方斩断剁碎一样。慢慢地肚里的战争升级了,一下子冲到头脑里,他一阵眩晕昏过去了,天和地也跟着旋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把冰冷的手指伸到嘴里,把身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了那几颗门牙上,他用门牙狠狠地咬了一下,手指被咬痛了,浑身一振,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他用那只被咬的手伸进了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薯面馍,和着那些吹到嘴里的雪花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索性坐了起来,一口馍馍一口雪吃了起来。他吃着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送给他这个“宝贝”的冯伯伯。“唉!要不是冯伯伯送给我这个窝窝头,我可能就……”
欧阳玉宇吃罢那个二两重的黑窝头,爬起来站在山顶上望着下山的路,风搅着雪团子没头没脑地打来,还有一部分往脖子里钻进。雪花一到肉上就变成了雪水,往身上渗入,透心地凉,然后这冰冷的水就被体温中和。就这样雪花不断的飞到脖子里,变成雪水渗透到身上。天和地一片雪白,漫天的大雪早已把下山的路全部覆盖住了。他接受上次的经验和教训,再也不敢担着柴禾下山了,只好抽出扦担,把柴禾一梱一梱地往山下拖去……
雪花打得他两眼也不敢睁,只能凭感觉往前走,狂风卷着雪花,小树枝在身上舞来,舞去,一不小心打到脸上,满脸火辣辣地钻心的痛。也不知被打了多少下,他终于把两梱柴禾拖下山来。
时间大约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回去的路上已经下了一尺多深的雪,狂风还在施威,狠命地摇动着路旁的小树,像是要把它们连根拔掉似的。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俨然像条条旋转的鞭子,你稍不注意就会被它们狠狠地抽上一鞭。
欧阳玉宇躲到了一个石崖下面,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伸着头看了看回去的路,然后把两梱柴禾用扦担扎好,一咬牙举到肩上,迈开两腿沿着被风刮得还露着点地皮的地方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不到一千米,两条腿就不听使唤了,身子还要不时地躲着那路旁的“鞭子”。突然一脚打滑,又被大风一吹“扑嗵”一声摔到路旁,紧接着“咕咕噜噜……”向深沟里滚去……头撞着先滚下去的那梱柴上,后面的那梱柴也跟着重重地砸了下来,沟旁的雪立刻跟着倒下,把他埋住了……他立即抓住身上的柴梱垫到脚下,从雪里钻出来,找到扦担,用扦担牙子往沟壁上凿着,一下又一下……凿了一个个手能扒脚能蹬的地方,不知用了多少时间,终于从那深沟里爬了出来,把那两梱柴也拖了出来。这时他累得、饿得浑身几乎没有一点儿劲了。一颗心跳个不停,两条腿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他躺在雪地上,任大雪覆盖着他。风越刮越发凛冽,雪花像无数只白色的鸟儿扇着雪白的翅膀,围着他“扑扑腾腾……”地旋转着,密集的雪沫子刮得睁不开眼,四下皆白,分不清天地,额头上被融化的雪水顺着面颊向脖子里流进……
他在沟里不知折腾了多久,好不容易把两梱柴禾拖上来,现在躺到地上只有听风吼的力量了,连看这美好雪花的心情也没有了。眼前一片白茫茫,左看右看自己被包围在这茫茫的银海之中了,两只耳朵只是“呼呼……”地响。难道就这样躺在这里,难道就这样被雪埋在这里,难道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不能!不能!绝对不能!他张开嘴用力地吸了一会儿流到嘴边的雪水和吹到嘴边的雪花,他伸手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啊,这雪也能充饥呢。”他叫了一声就不断地抓着雪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雪,虽然心里冰冷,但压住胃里的难受劲。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翻了个身,可是怎么也翻不过来。
“妈妈呀!你拉我一把吧。”欧阳玉宇眼前好像浮现出妈妈的影子,他叫了起来。他仿佛听到妈妈的叫声:起来吧!孩子!随着这声叫,翻了个身,他想这个身是妈妈帮他翻的。翻过身来,耳边好像又响起妈妈的声音:孩子不要被一时的困难吓倒,关键的时候要看你能否经得住困苦的折磨,并能从人生的低谷里重新站起来……妈妈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想到妈妈就在身边,他一手按着地,一手伸着想让妈妈拉他一把,可是怎么也起不来。他跪在地上叫着:“妈妈呀!儿子怕是站不起来了,您拉我一把吧?”这时他的耳边好像真的听到了妈妈的叫声:来,儿子,一、二、三!他两手按着地咬着牙一下子站了起来。
终于站起来了,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是夜里几点了,但他心里明白不能再把柴禾担到肩上了。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还行,勉强能走,就这样他拖着柴梱,跌跌撞撞地向前拖去,拖了一段放下,转回来拖第二梱,来来回回,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倒下,不能倒下,坚强点!再坚强点!
积雪在不断地增厚,而他迤逦前行的脚步也在不断地加深。柴草梱子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雪沟。鞋底上的雪越来越厚,走起步来只听嘎吱、嘎吱……两只鞋子沾了厚厚的雪,这雪沾到鞋子上像凌冰一样坚硬,用手怎么抠也抠不掉,走起步来两只脚上的雪越沾越多,这时他才真正理解“滚雪球”三个字的含义。双腿像灌满铅一样,浑身上下虚汗淋漓,胃里像千万只蚂蚁在闹腾,大脑像一团浆糊,糊糊涂涂地。脸冻得失去了知觉,他机械地挪动着脚步,脑海里尚存一个信念:不能倒下,向前……向前……
学校大门的轮廓从雪雾中露了出来,这时欧阳玉宇终于看到了终点,他兴奋地拿着扦担准备去敲大门时,谁知一阵回旋的狂风呼地一下子把他刮倒,手里的扦担重重地撞到了大铁门上“当!”的一声,这下猛响,把看门的冯老汉惊醒了,他呼地坐了起来叫着:“谁呀!想干什么?”倒在雪地上的欧阳玉宇连连叫道:“是我!是我!”可是他的声音太小了,被大风吞没了。冯老汉气呼呼地叫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声,又躺下了。他躺到床上想:不管是谁,我就是不给你开门,把门打的这么响。他刚躺下觉得不对,是不是大风把门刮倒了。他披上衣服起来想看个究竟,出门一看,门还好好的。他气得用脚狠狠地把大铁门踢了一脚问:“刚才你咋叫的那么响?”他那一脚,门外传来了声音:“冯伯伯,冯伯伯。”欧阳玉宇躺在门外叫了起来。
“啊!是欧阳玉宇!”冯老汉立即把门打开,看到躺到雪地上的欧阳玉宇,他上前连拉带拖把他拖进了门卫室。
“冯伯伯,谢谢您,我的扦担、柴禾还在外面。”欧阳玉宇有气无力地说。
“看你冻成冰块子了,快回宿舍钻进被窝好好暖暖,这些由我来。”冯伯伯说。
欧阳玉宇回到宿舍,心里并没有凄苦的感觉,脱去一身像盔甲一样的衣服。还没有完全麻木的大脑,突然有了一种自信和胜利的感觉。他第一次生死“演习”成功了,这次不仅仅是对皮肉和筋骨的磨练,也是对意志的磨练。
人生啊!人生,支撑人站起来是靠两条腿,要想活下去是靠人的意志。清冷的学生宿舍是一个个胸怀远大志的学子们休息的地方,可是现在,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里,这个偌大的集体宿舍只有欧阳玉宇一个人,而且是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着回来的。他感到浑身像泡在冰水里,饥饿、疲劳、孤独、悲伤。躺在冷冰的被窝里,他的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涌满了泪水……这时他想到了疯疯癫癫的奶奶。想到了长年卧床又缺医少药而且缺乏营养的父亲。想到年迈的外公外婆。想到昼夜劳累而一顿饱饭也不敢吃的母亲。又仿佛听了母亲的笑声:哈哈,我的儿子胜利了,我早就说过,我的儿子一定会靠自己的力量来养活自己……
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学业,为了治好父亲的病。欧阳玉宇把眼泪擦了擦想睡下去,可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觉得肚子里难受极了,也品不出是什么味道。饿得实在顶不住了,他起来扶着床慢慢地下到地上,找遍了自己的床上铺下也没有找到一点儿充饥的东西。这时他只好迈着步子向宿舍外面的菜地走去。当他刚走到门口一脚打滑摔倒在地上。等他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左脚一点儿也使不上劲了,脚脖子崴了。他扶着墙拖着痛得让他咬牙的腿,回到床上,用双手抱着脚活动起来。一阵阵的疼痛换来了脚能下地迈步了。门外的雪还是照样下着,寒冷无情的风搅着光秃秃的树枝“哗啦……哗啦……”地响着很烦人。欧阳玉宇刚才推开的门没来得及关,阵阵大风卷着雪花冲了进来,他一步一瘸地走到门外的菜地里,凭着记忆的地方他用手把青菜上的雪扒掉,刷了一把青菜。
他拿着一把青菜走到水池边,找了一块石头将冰打破,把青菜一片片地洗着向嘴里送……“啊!生活!生活!这就是我的生活……”欧阳玉宇吃着青菜叫着。吃罢那一把带着冰水的青菜叶子,起来手扶着墙走进宿舍里,钻进了被窝。肚子暂时不叫唤了,虽然已经有二十多小时没有休息了,胃里被一把带冰水的青菜叶子刺激,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靠在床头上感到舒服多了,这时他想做一首诗来抒发心里的感受。他努力地用大脑搜索着有关词语,突然,他想起了黄庭坚的《水调歌头》、《游览》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枝上有黄鹂,我欲穿花问路,自入白云处,浩气展红霓。只恐花深处,红露湿人衣,坐玉石,倚石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又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
背诵罢黄老先生的《水调歌头》“游览”。欧阳玉宇觉得这首《水调歌头》游览和自己今天上山捡柴有点儿相似,瑶草、仙草和柴草,我割柴草是为了活命,这柴草不是仙草是什么?一个渔民曾在桃花源里遇到神仙。我一个捡柴的人,天不亮就找到一片茂密的柴草,找到了生活来源。雪花漫天飞舞,大风呼呼地叫着。我无需寻问就直上到白云深处,雪融化的冰水湿了我的衣裳,大风把我吹倒了,我躺在洁白柔润的雪地上。大风吹我上山,大风暴雪吹着我一步步向前走,累得、饿得像喝醉了酒似的,混混沌沌,飘飘然然从山上下来……他正在品味黄老先生的词句和今天的感受时。胃里一股冷水突然从口腔里涌了出来,全身一下子哆嗦起来,随后整个肚里像翻江倒海一样,冰凉的青菜在胃里发作了呜哇……呜哇地吐了起来。整个身子不停地收缩着,不知道怎么才能控制住。他走下床,想找一点开水喝,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到哪儿去找呢?
生命在于运动,只有运动才能给身体加温度。欧阳玉宇想来想去,只有这样了,赶快起来去活动。外面到处是风雪到哪儿去呢?不能再躺在床上了,嘴里不断地往外流着菜水,他低着头张着嘴让菜水往外流……胃里的青菜水大概流完了,冰冷的菜水好像把整个内脏冻成了一块冰,冰得身子不断地收缩。“啊!是不是快要死了?不行!我不能死……”他叫着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颤地走出宿舍……来到教室的走廊里。还好走廊里没有雪,风也不太大。他顺着走廊,拖着痛疼的脚,扶着墙走着,来回不停地走着……最后一咬牙,一蹦一蹦地蹦了起来,蹦了约莫几分钟,身上热了起来,肚里吃的那把青菜,可能把胃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了,整个内脏像缩到了一起,简直体会不出是啥滋味……蹦了一阵子,累得他蹲到地上呼呼地喘起气来。他喘了一会儿,起来扶着墙一步一颤地回到宿舍,坐到床上脱掉一身像盔甲似的雪衣服然后钻进被窝,心跳时续时断好像真要死掉了。外面的雪继续下着,大风还是痛痛快快地吼着,他躺到床上有气无力地在心默默地数着一、二、三……
元月四日是一个好日子,下了几天的雪停了,风也住了。初升的太阳照到白皑皑的大地上,耀得人不敢睁眼。欧阳玉宇拖着一条还没有完全好的腿,一扭一晃来到学校大门口。他来到门口一眼看见到墙边靠着捆得整整齐齐的柴禾感到很惊讶!我在雪地上拖了一夜的柴禾怎么会有这么整齐呢?他又看了一眼,不会是自己的吧!那我的柴禾哪儿去了呢?当他正在纳闷时,冯伯伯笑着从门卫室出来说:“你快把柴禾担到街上去吧!下了几天雪,今天可要卖个好价钱!”
“冯伯伯,这柴禾?”欧阳玉宇吃惊地问。
“昨天我把你那拖成雪坨子的一担和那一担好的都解开了,晒了一天,重新捆好,货卖一张纸吗,担去卖了吧!”冯伯伯说着从屋里拿出扦担。
“谢谢您!冯伯伯。”欧阳玉宇说着担起柴禾踩着白皑皑的雪“嘎吱、嘎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柴禾市场走去。
离柴禾市场还有一百多米,一个人跑着叫着:“你这担柴禾我要了,你说什么价?”这个汉子跑到欧阳玉宇跟前上去把他肩上的柴担夺着担到了他的肩上……这担柴经柴禾经纪过秤,一百一十八斤,价二分四厘,卖了二元八角三分。紧接着他又把另一挑担去卖了二元八角八分。
这正是:
易经说元亨利贞,人如果子落野森;潜伏发芽有生命,跃动飞腾才满盈。
自立自强要勤奋,苦其心志劳其身;战风雪挑战极限,逆境中才显骨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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