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唤作薇恩的少女听了父亲吩咐，福了一福，道了声是，目送父亲离开了。

章炎睡了一会，鼻子又闻到了香味，他睁开眼睛，正看到刚才对答的丫鬟坐在自己床边的矮凳上，手里秀着个荷包。他赶紧慢慢起身，尴尬的说道：“劳烦姐姐照看了，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丫鬟见他醒了，用嘴巴咬了线头，把手里的活计了结一番，放在一旁，同时说道：“公子不需客气，唤奴香玲就好。公子又睡了许久，若是腹中饥饿，不如再吃点什么？”

章炎扭头一看，自己所在胡床对面一张素素净净毫无装饰纹理的方桌上放着几样吃食，他本来想抬腿下地的，不想双腿无力，根本无法挪动，自己人还差点摔了下去。

香玲赶忙上前搀扶，一边稳住章炎一边说道：“公子昏睡了四天，身子软的狠，急切不得。”说完，她赶紧立起枕头，帮章炎靠在床头，又从床下拉出一个暗格，从暗格里抽出一把折叠小桌，摆弄一番放在了章炎身上，那小桌的四条小腿，正好架起，让小桌稳稳得竖在章炎胸前。

香玲摆好小桌，依次将方桌上的餐食端了过来。一碗金银稀饭，两颗白煮蛋，一碟清油绿菜，两瓣腌过的青蒜，一个黑褐色的天元地方碗中还有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丝花卷。

章炎看着这些讲究的饭食，食指大动，告了声罪，就风卷残云吃了起来，不一会，这些餐食就全进了他的五脏庙。说实话他并没吃饱，但是想到之前男子的叮嘱，也就释然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香玲，出言问道：“敢问香玲姑娘，救了我的是何人？”

香玲听他提问，抬眼看了章炎一眼，并不回答，而是出言问道：“公子出身何地？”

章炎心说，自己孟浪了，哪有不自我介绍就问东问西的？赶紧又说声抱歉。他心中思索，若是说了自己封龙山出身，怕是要惹些麻烦，但是要说些别的谎话，自己身上没有文牒的原因却是不好交代的。思来想去他对香玲说道：“在下姓章名炎，十五岁，乃是京东东路琅琊郡胶县板桥镇人士。我家不远一处海湾中有座封龙山，盗匪聚集，海贸昌盛，引起金国不满。据说两方谈判失败，引来金国大举进攻这封龙山寨。进攻之前，金国将海湾左近所有村镇人口一齐迁出，皆尽迁往太原以填边塞。也有些金军将领欺上瞒下，将我等百姓卖为奴隶的，总之凄惨非常。”说着，章炎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回想苦日子的表情，过了一会继续说道：“在下与父兄一起三人冒着夜色逃亡，途中父兄皆被金人所杀，我侥幸逃到登州，各种磨难之后，天幸逃到江宁落脚。”

章炎简单说完自家家门，还没说出侥幸被你家家主所救，等等感恩戴德的话语，那香玲就接过话茬说道：“我家姥爷表面乃是江宁谢记的大东家，经营许多买卖，有青楼，赌场，药铺，布庄。”

表面？章炎闻言眉头一挑？心中疑惑。不过没等他发问，香玲继续说道：“我家老爷姓谢，讳名上镇下军，实际上乃是江宁巨鲸帮的帮主。”

章炎心中惊讶，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这巨鲸帮的帮主。他这些天在江宁城中游荡，自然是听说过巨鲸帮的名号，据说巨鲸帮占据城西，向江宁城以西地面辐射，帮主却从未抛头露面，只是有今孔明的诨号，想来也是智计百出之辈。这巨鲸帮虽然是帮派行事，但是从来没有欺行霸市、鱼肉相邻之行，反而在收取保护费后，尽力保障地盘上商家和百姓的安全，又有些坊街出了火灾的，他们也会尽力去救，出了小偷小摸的案子，巡捕司懒得管的，百姓们也都是寻求巨鲸帮帮忙。巨鲸帮经营的买卖，就算是青楼也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赌场更是公平合理，透明公开，从来没有输钱不心服口服的。反正一句话，这巨鲸帮端的是德披天下，以诚服人，所以百姓又给巨鲸帮起了个绰号，叫小朝廷。

这巨鲸帮一共有四堂，分别名唤北海、东海、南海、黄海。北海堂堂主名叫谢镇营，乃是帮主谢镇军的二弟，主要负责全部明面上的生意，据说这位谢镇营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连江宁府年终盘点缺人手的时候，也会去请这位谢镇营前来助阵。东海堂堂主名叫谢镇兵，乃是谢氏三兄弟中的老幺，与二位哥哥不同，这位老三长得五大三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行伍中的兵爷爷一般，这东海堂负责的是巨鲸帮的武力，攘外安内，全凭谢镇兵的一双拳头。南海堂堂主杨泰河乃是谢镇军的妻弟，他的职责就是维护地面太平，收取各个商户的保护费。巨鲸帮收保护费全凭自愿，不愿缴纳的也没人来勉强你，巨鲸帮也不会暗中使坏，只是出了事情，也莫要求着巨鲸帮襄助便是了。长年累月以来，见惯了官府嘴脸的百姓和商户，哪个还不知道只有巨鲸帮才是真正的青天，保护费巨鲸帮收的又不多，按人头每人每年区区一钱银子而已，而且只收年级低于五十的成年男丁，至于老人、女子、幼童是统统不用缴纳额。这样仁义道德的保护费哪还有人不缴的？所以这扬泰河的活计也是轻松，整日里走狗斗鸡，好不快活，岁数不大，倒是肚子不小。最后一堂名唤黄海，据说堂主名叫王振侠，至于这黄海堂到底司职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但是传言这黄海堂专门负责情报刺探和暗杀，连带堂主王振侠的样貌也是甚少有人知晓，神秘非常。

那小丫鬟却不知道章炎已经对巨鲸帮有所耳闻，等着章炎来问，半天没等到问题，自己也就自顾自的介绍了一些，反而还不如章炎了解的多。不过章炎也是耐心听完，查漏补缺，对巨鲸帮的认识更全面些。

不一会，又聊了一阵，那丫鬟香玲收拾了碗筷就离开了，章炎知道她是去回报主人知晓，他穿着鞋，下了胡床，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掉落的红色树叶，怔怔的出神，一阵清风吹过，将刚才香玲走时虚掩着的门，彻底的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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