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打开门,走下楼,准备去店里面吃早饭的时候,看见楼下一个黑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个黑影的身躯形状我永远不会忘,就像他说话时嘴唇的动作,就像他说话时脸上出现的神情,以及他所有的承诺,我全都不会遗忘,犹如铭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如果说石碑会被风化,那么那些存储在大脑之中关于这个黑影的回忆,只能在我肉身没有意义,化作大千世界的基土之时,方能不复存在。
云躺在我的*上,手上连着针管,偌大的葡萄糖瓶子中装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针管,流进他的血管之中。
我看着那些滴落的白色液体,它们犹如时间的一点一滴,流进血管,流入心脏,出现在大脑,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痕迹,那些杰作,有苦有乐,有酸有甜,味道杂乱无章。
上帝创造时间的意义,是希望大千世界顺其轨道正常运转,而它的副作用那么明显,让生物如痴如醉,悲愤交加,默默地承受着那些不愿意承受的痛苦。
上帝说:“每个人都是罪人。”倒不如说每个生物都是罪犯,活着或多或少要伤害别的生命,例如生存需要生命的柔体为代价,让自身的身体能够存在于世。
上帝创造罪犯,也创造公平审判的平台,宇宙中的生物都会在此宣判他此生的累累罪状,做出同样公平合理的判决结果——死亡!
我在想,自杀的人是不是罪过就会少些,毕竟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阻止自己伤害其他人,然而,不一样的行为换取的是同一样的结果,那么小井这样做有何意义?难道这样做可以死后在上帝面前换取一个愿望?那我也希望早点了结残生,在上帝面前换取一个云恢复本性的愿望!
拉回那肆意而飞的思绪,看着一滴滴流入云身体的葡萄糖,看着云那憔悴的脸庞,心中一处干净隐秘的柜子被打开。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拆断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是永远的朋友——不,是兄弟!”
“如果你失去了记忆,我会用七十年的时间让你记起你的承诺——二十七世纪的重逢!”
“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抱着你的尸体走进海洋,走进那黑暗的深渊。”
“那你妻子怎么办?”
“只有你最重要!”
“只有我最重要?”我抚摸着云当初说这句话时在额头上轻轻吻过的地方,苦笑了一声,如果把妻子换做小井,那会是怎样的情况?一个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一个是白头偕老的妻子,是他下半辈子的生命,是手臂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当然是生命重要!
“所以你丢下了我们这些结拜的兄弟姐妹,放弃了你的手臂,从而延续你持久的生命和维持生命的资源。你的记忆没有丢,是你藏起来了,要我如何用那把不在我这里在你心里面不曾暴露出来的钥匙来打开你藏着记忆的大门?”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
“你很虚弱,还发了烧需要休息,如果不介意老婆疑惑你五天不回家的理由,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冷着脸对躺在*上的云说。
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卧室,然后说:“没想到你还会这手。”
“自从上次崴了脚,我就知道必须学会医治一些小毛病才能保证平安。”我说。
“是我们初次相识的那一次吧!”
“是的!”我点点头说道。
“既然你都知道必须医治自己,为什么不医治一下现在的你?”
“因为我没病!不需要医治!”
云又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你很讨厌我?”云看着我。
“史初云,你要是觉得我当初对你的好,包括现在我把你背回家给你输液是因为讨厌了你的话,那我真该在你晕倒我楼下的时候走得远远的,要知道,我可以这么做!”
“你永远都是我弟弟,无论你是否讨厌我,我已经在你生命里了。”
“是的,看来你很明白,你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但是我可以选择是不是将这部分像删除电脑文件那样丢进回收站!”
“就算你丢进去了,不等多久你会打开还原他的。”
“那我就将你永久删除!”
“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反问云说。
“我做了什么?”云疑惑地看着我。
“将我从你生命之中删除了!”
云苦笑了一声,双眸中流露着晶莹的闪光,岁月的沧桑已经让他知晓,也使他能够坚强地控制眼眸中深秋的露水不易滑落。
“你见过一个人删除自己的心脏吗?”
“你……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听到这句话出自云之口,虽然有些不相信自己在他生命中属于心脏,但也是让我非常震惊。
“我要结婚了,就在国庆节其间。”云的这句话又让我震惊了,其实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倘若没有之前的话语,这句话我不过是一笑了之,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雨磨砺,早对这句话有了抗体,而之所以震惊就像一扇门被打开,然后突然关闭一样,就会爆发出震撼的效果。
既然都要结婚了,我还是心脏?正真生病的不是我,是你!我没有说出这句话,他应该是知道我此时的想法。我们陷入沉默而冰冷的状态,就在卧室的空气降至冰点的时候,门爆发出敲鼓一样的闷响。
“谁啊?”门外没有应答,防盗门强悍的震动传至耳畔,经过大脑处理得到的是一阵阵打鼓的响动。
我开了门,是云的母亲,她看见我后,不问三七二十一,一巴掌扇来,火辣辣的生疼,留下五道血红的手指印记。她不顾我惊异的表情,推开我的身体,冲进房间,我捂着被她大力推倒而撞在墙上的脑袋和她全力扇过的左脸,站起身子,走进卧室。
伯母一看见躺在*上的云,心疼地问道:“儿子你怎么了?”
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饶了你!”
“我没事!”云对伯母说。
“都这样了还没事?快起来,我们去医院——还不把这东西拔了?”伯母大声对我嚷嚷道。
“我不许你带云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之中有两种声音在议论着。
“为什么不让他走?”那个声音问。
“不是他要走,是他母亲要带她走!”另外一个声音说。
“有什么不同?”
“有!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他不离开对你有什么意义?”
“有!”
“什么意义?”
那个声音沉默了,那个意义是什么,当时我真不知道如何解答,但是我的直觉让我不放他离开。
“你说什么?”伯母手叉着腰,怒发冲冠地说。
“我说,我不能让你带云走!”
“你这个……”伯母举起那只刚刚扇了我耳光的手。
“啪!”又是一声响亮地耳光声回荡在有限的空间里面。
伯母的手停留在当空,并未接触到我。
“混账小子!”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传来。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并未说话,这一切都是在一秒钟内发生的,伯母没有反应过来,等着男人举起粗糙的大掌,准备再在我的左脸留下伤痕的时候,她才发现醒悟过来,抓住准备降落在我脸上的手掌说:“是你!”
男人转过头看着伯母,眼中也是闪着惊讶的目光,说了相同的两个字:“是你!”
“你儿子?”伯母依旧抓住男人的手问。
“正是这个臭小子!”爸爸咬着牙狠了我一眼回答道。
“你已经扇了他一巴掌,我看就算了。”伯母松开爸爸的手强作欢颜地说。
“听见没?还不快谢谢阿姨!”爸爸对我凶里凶气地说。
我捂着已经被人扇了两个巴掌而红肿的脸,其中一个扇我巴掌的人说要我想另外一个扇我巴掌的人说感谢,那我真贱!我冷冷地看着这个让我熟悉又让我陌生的男人,假如眼神有温度,我的目光已经跌破了冰点,临近的宇宙最低温度。
“怎么,不服气啊,你是不是还想被扇一巴掌?”
“好啊,您老如果不嫌手疼,这边也打了吧,正好来个‘双响炮’提提你当年下三烂威风!”
“啪!”
我捂着右边的脸颊,愣了那么半秒,说:“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父亲,我也不是你儿子!”然后逃也似的夺门而去,当时心中犹如万千把锋利的菜刀,不断地剁着脆嫩的心脏,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变成肉末,疼痛犹如发生十几级大地震而引发的海啸席卷全身。
“瞧瞧,这个混账!老子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男人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说。
“你们错怪小文了,是他把我救回来,给我打的点滴。”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等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文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两人听到了云迟到的解释,皆是一愣。
“你怎么不早说!哎呀,错怪侄子了,我去把他追回来!”伯母说完追了出去。男人打着大腿,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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