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有片刻的沉默，依旧是曌云裳先打破沉默，轻声笑道：“那我们便开始罢。”说的是练功，神情气势，却仿佛要重复那一夜一样，楼无痕终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周身一僵，低头便走，又被曌云裳叫住，这人玩味地看着她，带着三分恶意地盯住她的手：“难得见二妹拿镜子。”

“镜子”二字将楼无痕自不愉快的回忆中拉回来，微一偏头，眼角余光，落在镜面之上，自那打磨光滑的正面瞥见了自己没有伤疤的一面——没有伤疤的那一面可真美丽——手上一热，是曌云裳将手握住了她的手，意图将镜子从她手中夺走：“是我疏忽，我这就叫她们把镜子都拿走——不，都打碎。”

楼无痕猛地用力，摆开了她的抢夺：“不必。”顿了顿，又道：“又不是镜子的错。”

曌云裳一怔，松了手，却贴近她，手压在她脸颊上，指腹压着伤疤处，推得她转了脸，直面房中的大镜，另一手压着她的肩膀，不许她逃开：“照出来这样的你，也可以么？”

楼无痕第一眼见到这样清晰的自己，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伤疤早已不止是一块伤疤，更改变了那一片脸的形状，牙齿与牙龈猥琐地暴露着，自口腔那缺失一块的地方突出来，与虬结的粉红色伤痕交错，编织出半张恶心的脸。这伤疤曾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未来还将带来更多痛苦，但是却也是她的一部分。就好像曌云裳的那些残忍、偏执、猥琐都是她的一部分一样。

世上有谁生下来便完美无缺？楼无痕就算容貌丑陋，至少心怀坦荡、问心无愧，比起曌云裳美容天仙、心如蛇蝎，孰好孰坏，还真难以评定。何况这些美的或丑的，真的或假的，全都是她自己。楼无痕自己。

楼无痕微微挪开眼，斜视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我的容貌，我自己都不介意，宫主却这样在意么？”

曌云裳笑起来：“我怎么会介意？我只是…担心二妹你。”松开双手，慢慢踱开：“二妹这几天变化很大，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楼无痕道：“宫主这几天也像变了一个人。”

曌云裳一时无语，片刻后，却爆出一阵大笑：“二妹呀二妹，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楼无痕攥紧掌心，深深垂眼：“若是没意思，宫主不就厌倦了么？”

“叫我大姐。”曌云裳忽地又靠近来，紧紧地贴着楼无痕，鼻尖点在鼻尖，使她想起了那一夜，“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我们是至亲至亲的姊妹——不是么？”嘴角勾起，笑容中带出几分狰狞，却使楼无痕心中剧震、难以释怀——欲望或许没错，那件事也本非她主动，但无论如何，她们是姊妹至亲，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姊妹之亲。

身随心动，于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嘴唇发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曌云裳却自她的神情中获得了满足，从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一口，含笑看她，慢吞吞道：“看来今日二妹是无法与我练习了，还是等明日早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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