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白像是很紧张，不断地向后张望，手从怀里摸出一物，却是剑阁之中常见的小镜子。

楼无痕怔怔地看着这镜子，有些不太明白林小白的意思——她倒已不似从前那般畏惧镜子，但脸上有那样的伤疤，收到这样的东西，总是不大高兴的——盯着林小白，这人躲在树后，认真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东西。但我想告诉你，你自己，现在，这样子，便已经足够好。你无须畏惧任何人，只要昂首挺胸做自己就好。”怕楼无痕不明白似的，又道：“过去的那事，也不是你的错。”

楼无痕低头道：“你和老铗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明白你们的心意。”

林小白却认真道：“你不明白。”将镜子塞在楼无痕手中：“我们都是人。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优点和缺点，需求和冲动的。包括…性需求。”

楼无痕心头剧震——对曌云裳的抚慰生出快感这事，林小白怎么会知道——手一颤，下意识地便想拔剑，最终却只是站住，凝神看林小白，这人诚恳地望着她，平静地道：“满足自己的性需求是一件非常正当的事。因为摩擦和抚慰而生出快感也是很正常的。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有了性冲动需要解决，就算没有冲动如果被人强迫，也有可能因此而产生快感。甚至对繁衍的渴求也是正常的，压抑这些需求，或者是以不正确的方式去排解它们才是不正常的。就好像…曌云裳。这就是人类——就是你自己，也是我，是我们每一个人。虽然听起来不那么美丽，但这就是真实的自己。”

楼无痕垂眼：“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好像林小白已经知道曌云裳和她一同闭关的事，而且还知道曌云裳心里在想什么——可这件事才刚刚议定，连剑阁中人都大多不知，林小白怎么知道？

林小白道：“我希望你能接受真实的自己，包括容貌，包括欲望，包括所有优点和缺点。”

楼无痕心中万千思绪，变幻莫测，面上却极之淡然：“为什么？”

林小白道：“唯有接受真实的自己，才有勇气对抗曌云裳。”

楼无痕心头微震，一股心事被看穿的窘迫油然而生，不自在地遮掩道：“我为何要对抗宫主？”

林小白不答，只道：“我走了。”楼无痕还有万千疑惑，正要叫住他，却见林小白已经瞬间消失在树后。捏住镜子，怔忡低头，恰巧望见镜中自己的脸。不摘面纱时，那张脸可算是美丽，甚而因为面纱的遮蔽，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吸引。然而面纱之下，却是一副丑陋的面孔，与她的身体一样肮脏不堪——不，按照林小白的说法，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

鬼使神差地，楼无痕伸出手，摘掉了面纱，脸上的伤疤——丑陋的伤疤——重又暴露在天光之下了。但不知是不是因并非第一次的缘故，这伤疤看起来，竟并不如第一次看见时那么丑陋，反倒还有几分亲切。毕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既成的无可更改的事实，她唯有接受的事实。

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是这样丑陋的她，不也这样平安地长大，过了这么多年么？认识的人谁不知她是怎样的人呢？不认识的人，又关她什么事呢？哪怕她长着天仙般的容貌，难道在这剑阁之中，还会有个好名声？难道就能逃过曌云裳的折磨？而就算她长得这样丑陋，曌云裳不也是一样…觊觎着她么？

楼无痕怔忡着，思索着，手抚着自己的脸，半晌，忽地一用力，面纱在半空中碎裂，碎片随风而散，了无痕迹。

曌云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捉住了一片碎纱，闪到她身前，将那碎纱靠在鼻尖，轻轻一嗅，抬头时盯着楼无痕，轻笑道：“二妹这是…打算用脸吓退敌人么？”

楼无痕抬起眼看她：“若真如此，我这就叫人绘几百张我的画像，挂在门口，从此红楼便可太平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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