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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 狼从地狱来之六

那黑衣大汉似乎并不把那白面警察手上的枪放在眼里。显他跟自己靠得太近,竟抬臂将那警察推开,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

李艳此时双耳兀自被那炸弹的声波震得发麻。心说,这些警察必定双是来抓左焰的,又放眼在场子里搜寻左焰的踪迹,却仍是没见着个人影。

那距离入口近的观众听当首一个白面警察说“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又听那黑衣大汉据理力争说“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便齐声应和那黑衣大汉:“警察同志不能乱讲。哪个敢赌博啊?”

那警察见众人皆反驳自己,便道:“我们来捉通缉犯。大家坐在原地别动,小心枪口走火。”

有一名观众不满地道:“有枪怎么,有枪就了不起么?还要走火。”

另有一名观众讥笑道:“哎,这位警察兄弟。当心啊,枪要是走了火,伤着了无辜的群众,你这身狗皮就穿不成了。”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十几个人便抬起来一阵哄笑,恼得那警察怒目而视,口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那个身材高大的指挥官,忽地伸出左手,从那白面警察手中夺过枪。向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砰——枪声穿透了整个大厅,整个大厅立刻鸦雀无声。

过了数秒。石膏板吊顶做成的天花板哗地一声,向下滑动了一下——估计是有一根搁石膏板的横梁被子弹打断了。那几块石膏板下坠了十数公分,抖落不少灰尘,迷了下方数十人的眼睛。那数十个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惊叫着,疾走到一旁躲避。又听哗地一响。那一片天花板,大约有十数个平米。竟一齐彻底从屋顶脱落,倾斜下来,噼哩啪啦全砸在座椅上,又溅起一片呛人的白尘。

有一人显然恰被落下的天花板砸中了脑袋,捂着满是粉尘的脑袋,大骂道:“妈的,什么拳赛,把老子砸着了。”几缕鲜血正沿着他耳根、额角、面颊直往下淌。

大厅中,其他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悉数跳起身向出口跑去,有人还悚然呵道:“我靠,快跑,别整个顶子都塌下来了。”

又有几人跟着道,“快走快走,这地洞要塌了。”

那些本来觉着冷静,在一旁冷眼观瞧的人,听了这话,尽数慌了神,轰地一声跳起来,身下的座椅立时噼哩啪啦响着一团,人如蜂群一般涌向出口。

似乎这地下拳击场只有那一个出口,并无其他通道,现在却又被那些警察围成半圆堵住了。可是这一股人流却如洪水势不可挡,那些警察根本无法阻挡,连忙闪到一旁,以免被踩倒在地。有的警察来不及躲闪,一转眼就被这股洪流推到大厅外面的黑暗中去了。人潮中,有些人身体稍弱小,被人倚来推去,不期然倒在地上,被踩踏得呼爹喊娘,惨呼连连。

李艳听了这惨叫的声音,生怕自己的孩子也挤在那纷乱的人潮里,连忙移步向那里奔去,未跑出几步,便被密密实实的人墙挡住,只能随着人流向前碎步移动。

那位高大的指挥官却不知怎地又向对面的墙上连开了两枪,估计是想吓住混乱的人群,岂知那数千观众听了第二声枪响,害怕被不长眼的子弹伤着,竟然越发用力地向前推涌。

这时,大厅顶上的格栅吸顶灯冒了一阵黑烟,也已黑了十有八九,弄得整个大厅的灯光昏昏暗暗、摇摇晃晃,真的就让人感觉在地狱里一般。

那名指挥官和那名白面警察被十来个持盾的警察围成一圈,涌到大门右侧,勉强站稳脚。

那指挥官,由于身材高大,在黑压压的人丛中高出一两个头,他拿起一只喇叭,高喊:

“喂——大家注意了,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是大江市刑警大队队长郭真超,请站出来跟我说话。”

有些人听了这话,便在自己身前身后查看,却终究不知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那指挥官举着喇叭,又喊了两声,见并无人应答,遂让警员拉过一个最近的黑衣大汉,向他询问。

那黑衣大汉无论那指挥官如何厉言相向。却只仰面向天,不理不睬。

那指挥官被他这副倨傲的德性气着了,骂一句:“去你妈的。给老子装江湖义气这一套。”竟然抬脚将那黑衣汉子蹬倒在地上。

那黑衣汉子额角撞着椅角,嘭地一响,翻身爬起来时,额上已是血流不住,他伸手摸了摸额角,浓眉倒竖,目中喷火。张开双臂便要扑向那指挥官。有两名持盾的警员连忙踏前一步,挡在指挥官身前。用盾牌将黑衣大汉逼到墙角,教他无法靠近郭真超。

这样闹了一阵,大厅里的观众竟推推攮攮地走了近半。李艳一面呼唤着燕燕的名字,一面随着人流向前行走。见着地上横着几个人一动不动,惶惧不已地注目辨识,却都没有燕燕的影子,也没有左焰的身影,心下不由地又放松了一些。正在想自己若是找不着孩子,又不见了左焰,这洞顶真要是塌下来,只怕要被深埋在这地底下,眼下只有先随着这股人流到地面上去再行计议。正想着。却听见有一个老妇人,用苍老喑哑的声音喊燕燕的名字,心里一惊。忙转过头去,从人缝里望出去产,瞥见左首的两排长椅中叮叮地奔过来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头戴一顶高高的尖帽,佝偻着腰,脸皮像树皮一般,鼻子尖尖的。就像自己过去跟燕燕讲的狼外婆似的。只见她驻足在一个软靠椅前,喊了声妈吔。从椅下拖拽出一个小孩,又痛又怜地抱在怀中。那孩子在老妇人怀中,仍是捂着自己的小脸酣睡不已。

李艳心说,这孩子不会是我的燕燕吧?细瞧那孩子,见他穿着一双大号球鞋,连脚趾也露在外面,衣裳也包着全身,直如一件长袍一般,却是穿的大人的衣服,肩头和袖口上露出几个洞,蓬头垢面,浑身泥污,只说我那燕燕从小干干净净,怎会如此肮脏,只怕是与我儿子同名罢了。

那老妇人显然很喜欢那孩子,将那孩子略转向灯光,将他捂在脸上的小手拿到身侧,又伸指在那脸蛋上捏了捏。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李艳定睛瞧那孩子的容貌,不由啊呀大叫一声,那孩子隆鼻大眼,方口宽额,几与左焰一个模样,却不是燕燕是谁?忙转身要向那老妇人的方向挤去。无奈人潮涌动,裹着她的身体不自主地向前走去,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挤出来。

李艳眼见那老妇人抱着燕燕,向来时的路走去,已然走到西边一处高台的台阶下,突然台阶下的暗影里伸出一只手将那老妇人和燕燕一齐拉入了一片黑暗中。李艳拧着身子大叫燕燕的名字。可是,人声嘈杂,又加上那黑暗之处有数十米远,她的喊声也传不到那里去。

李艳眼见找着了燕燕,又突然没了燕燕,心中急得喷火,拼命挣脱人流的控制,眼见要脱身出来,却又见那老妇人复又从那黑暗中钻出来,手上牵着燕燕,叮叮地跑到那些警察前面的座椅上,一高一矮地坐下。那燕燕从腰上取下一只葫芦,吹奏起一只曲子。李艳记得这首曲子,恰是自己在家中教他的《金蛇狂舞》。那葫芦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呜呜呜——

嘟嘟嘟——

才响几声,便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上窸窸窣窣直响,就像有无数绳子在上面拖动一般,突地,从那垮塌的天花板黑洞中跃下无数蛇影,坠在那些警察的头上,盘在他们的钢盔上,绕在他们的脖颈上,腰杆上,吊垂在警员们的枪杆、手臂上。那些警员顿时丢盔抛枪,弃盾委棒,跳舞成一团。

有些蛇群也钻入了乱纷纷的人潮中,有的在地头上舞着身子拍得地上啪啪响,有的潜入人们的裤脚,惊得一众人手舞足蹈,满身乱摸乱拍,有一条小蛇竟落在了李艳的手腕上,吓得她唯恐抛之不及,脸色煞白,还有一只竟到她肩头,从她手臂上游下……骇得李艳大叫。那其他人也如李艳一般,惊恐惶惑,不明白厅中如何突然多了这许多蛇族,乱成了一锅粥,真是万蛇聚会,群魔乱舞。

那指挥官跃过众人头顶,踏着长椅靠背,跳到那老妇人跟前,一伸手便去抓那老妇人的肩膀,大喝一声,“呔,老八婆,在这里叽哩咕噜念叨什么?”谁知那老妇人领口里倏地窜出一颗火红的蛇头。照着他的手掌一口咬下去。

那指挥官吓得慌忙缩手,反手以枪柄敲向蛇头。那颗火红的三角蛇头却又倏地从那老妇颈口钻入了老妇人胸前的衣服中。

那指挥官飞起一脚踢向老妇人双腿,谁知老妇人裤管里又飞出两条火蛇咬向他脚面。那指挥官忙收缩脚面。改力向老妇人胸口踹去。

那老妇人见他一脚踹来,身子侧倒,双手一伸,又从衣袖里甩出两条火蛇,张口咬向那指挥官的脚踝。

那指挥官大喊一声:见鬼了!收住脚,将黑洞洞的手枪对着那老妇人的胸口,斥道:“老八婆。要再驱蛇咬人,我一枪打穿了你。”谁知。他话音刚落,那老妇人倏地缩成一团滚落地下,将双手向上一抛,立刻有两条火蛇弹出。一条缠着那指挥悺握枪的手指,一条缠着郭真超的脖颈。那指挥官无法抠动扳机,大张着嘴,脸上脖颈上青筋涨起,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被那颈上的蛇勒得无法呼吸。

那指挥官右手被白布悬挂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情急之中,竟然用那伤手去抓颈上的蛇头。可那蛇却反过头来在他那只伤手上又咬了一口。那指挥官仍是伸出伤手握着那蛇的身子,却无法解除那蛇缚在颈上的力道。那蛇又昂起头来咬他手腕,终究弯不过身来。只好戳向他右眼,也是他迫于险情,那指挥官情急之中,竟然倒转枪口对准那蛇头,猛地一扣扳机,手枪枪口砰地喷出一道红焰。那颗耀武扬威的猩红的蛇头顿时断在地上。那指挥官头顶的天花板噗地一响,露出一个拇指大的黑洞。

那盘桓在他右手上的蛇见同伴被杀。显是急红了眼,一口咬向他握枪的虎口。那指挥官连忙松开右手五指,将手枪和那条红蛇同撒在地上,

那指挥官脸上不知怎么竟冒起黑烟。他右眼连眨,抬起伤臂,用臂上的白布擦面,脸上的黑烟却越聚越多,白布擦过的皮肤上顿时变得黑黑红红,海绵般现出一些黑孔,十分阴森可怖。李艳心说,原来,那红蛇的血液有毒,而且毒性剧烈,如强酼酸一般,能够腐蚀人的肌肤。

那指挥官此时已是痛得连连惨呼,突地就举枪对着老妇人一通乱射。

那老妇人许是查知了他的钉机,见他一抬,便倏地一抱头,滚落到地上,碡碌似地,连滚过好几排长椅,藏到暗影中去了。可是,她在抱头的那一刹那,双袖中却双甩出两条赤焰毒蛇,喀喀两口咬中那指挥悺左手的虎口、手背。待那老妇人滚到暗影中时,那指挥官手上负痛,无力握枪,手一松,便将枪抛在了脚下。

人群四散惊逃,李艳此时四周已无人流阻拦,无奈脚下满地狂蛇,她心中畏惧,不敢放足前行,等她看清空档,准备掠足而过时,却又听见那老妇人在黑暗中哑声喊道:“燕燕,放蛇咬他!”

那燕燕小小的身影忽地从一排长椅背后跳起来,落到一长排椅子后的阴影中,伏身地上,脚手并用,向老妇人的方向爬去。而他手里的葫芦丝却变作棒子似地在地面上笃笃地敲响,那些原本随着人流向出口飞窜的蛇影纷纷圈回身来,向那指挥官咬去。

那指挥官害怕群蛇围攻,迈开粗长的双腿,向那集聚在门旁的警员们飞奔而去,由于慌不择路,竟然砰砰地踩得那一排排长椅左歪右倒,他的身体也跟着左栽右晃,前仰后跌。他奔到那些警员跟前,一纵身跳入警员们用盾牌构置的圆圈中。那些爬虫却毫不松懈,纷纷跃上半人高的盾牌,想掠过去噬咬那指挥官。

那指挥官见了,从一名警员手上劈手夺过一去长枪,对着圈外的蛇群砰砰砰扫射。

那些蛇嘭嘭地在盾牌上飞撞了一阵,眼见过不了这一关,便纷纷作罢,各自爬入暗影中去了。

李艳待群蛇散尽,再去寻找那老妇人和小燕燕,却见那一老一小正在奔上西边的高台,连忙发足追去,快到高台时,那一老一小已经在高台顶端消失了,却又听见那位指挥官的吼声传来,“疑犯左焰,快快抓住他。”

李艳伫足回头,看见左焰正从擂台上跃下,随着一位穿西服、挎药箱的老先生钻到擂台下的黑影中去了,心说,左焰,我先去找儿子吧,你自己先好自为之吧。她抬脚向高台上奔去,到了高台顶上,却看见一个狭窄的隧道,便又顺着向前追赶,走了十来步,那隧道中已然是黑漆一片。李艳只好放慢了脚步,手扶隧道墙壁向前走,约莫走了十来分钟,就见到前方有一丝昏黄的亮光,又听见传来燕燕的声音,“奶奶,那些警察是坏人么?”

又听那老妇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些警察来砸我们的场子,叫我们没有饭吃,当然是坏人啰。”

李艳听了这话,心说,这老婆子如此说法,岂不是把我的孩子教坏了么,又想起那些惊悚可怖的毒蛇都受燕燕的指挥,想起燕燕小时喜欢爬虫,喜欢养蛇,也不觉得这有多少奇怪,只是满心欢喜地向前大步行去,待到了那亮光跟前,转过一道帆布门帘,却见那燕燕正坐在一张方形矮桌前吃东西,旁边坐着那个老妇人,和一个身材结实得像水泥板的男人,因她心中实在是想念孩子,担心孩子,也不管身处何地,有何危险,径直走到好桌前,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将孩子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涕泪四流。

那孩子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她,忽地双手向空中一抛,欢喜无比地叫道,妈妈,妈妈,我可找着你了,我想死你了,妈妈。说着,竟将头儿埋在李艳胸前哭泣起来。

那老妇人站起身来,惊异地望着李艳,惊道,你,你,你是这孩子的妈妈?

李艳见孩子满身脏污,一身异味,心如刀割,只顾着在孩子身处摸来看去,竟似未听见见那老妇人的话一般。

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子站起身来,抹了抹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艳,粗声道,妈逼的,找了一个小的,带来一个母的,长得还不赖啊,像颗珍珠似的。老子这个地狱阎王一直守着活寡,正差着一个阎王婆,你来得正好。

李艳见那男子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裂着紫黑的缝,眼睛里射出死人般的光芒,直看得她背脊发凉,抱着孩子,转身便跑。

那老妇人叫道,啊吔,我的孩子,欲发足来追李艳,却被那刀疤阎王拦着了。

李艳跑了没几步,忽地黑暗中有几双手伸出将她揪住。李艳还来不及尖叫,那几双手便一起发力,将她按倒在地上,又抢她怀中的燕燕。

燕燕死死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又用双腿夹住她的腰,竟无论如何也扯不开,那些人只好作罢。

却听有一人用那咕噜噜的声音道,关起来。

于是,李艳便被那几双手推着,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然后有一双手突地大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上。她身后哐地一声,似有一道门被关上。

李艳虽然被好几个鬼手吓着,却因终于爱儿在抱,心里不仅不再害怕,反倒生出很多力量。她揉揉眼,极力地想看清身周的情形,怎奈无一点光亮,啥也看不见,她便一手牵着孩子,伏到地上,前后左右地爬了十数步,突地手上摸着一个冰冷的东西,顺着那东西的形状摩挲了一通,竟然发现是锯齿森森的一张大嘴,那嘴巴四周皆是毛,四周皆是冰冷的牙齿,里面还有一颗滚动的舌头。李焰想起刚才在擂台上见着的狼人的脑袋,吓得猛地往后退出数步,悚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地狱的阎王。

其声阴阴惨惨,喑喑嗡嗡,一如来自地府,直吓得李艳全身瘫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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