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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狼从地狱来之二

李艳拿出手机,将从网上下载的左焰的照片给那几位胸前印骷髅头的年轻人看,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这个人,那几人皆摇头说未见,又顾自向跑人发传单,遇上跑得慢的,便跟上几步,说拳赛是在后天晚上开赛,邀请了全国的武术高手打擂,现场可以猜输赢,投注赢大奖。

正在这时,李艳听见与江滩一墙之隔的滨江大道上传来呦呦呦地警报声,听那声音,似乎满街跑的都是警车,不由地心里一凛,连忙快步走到江滩入口那里,看见至少有三十四辆警车,飞快地涌到大姨所住的那栋江景大厦楼下。那些警车的车门哗哗地被拉开,跳下来近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地在大楼脚下拉上警戒线,又将大楼前的马路用警车横着挡起来。那横着的警车就像在路中间横了一条拦河大坝似的,所有车子到了那里,都只有打转向灯掉头回走。

那些警察有的分散到大楼两边的角落里,有的上到旁边大楼的天台上,端着枪伏身在巨大的广告牌下。还有二十名戴着头盔、举着盾牌,围作一个半圆,护着一位个子高大、用绷带将右臂吊在胸前的警察。和一位身材稍显瘦削的警察,迈着小碎步冲入大楼中。因那电梯是观光电梯,她看见那二十名警察中的十名乘着电梯升到二十八楼。其余的十名却不知所踪,猜想他们应是正在通过消防通道登楼。

李艳心说,不会这么巧吧,左焰恰好在大姨所住的这栋楼里?一面向那栋楼跑去,距离那楼还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她便被两位穿着防弹衣的警察拦住了去路:回去,这里管制了。

警察同志。请问那栋楼里出了什么事?李艳气喘吁吁地问,心里直觉惴惴不安。

那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将警棍一挥,问什么问。走,这里危险。

此时,江景大厦脚下的滨江大道一片肃杀,路面上的车都掉头而去,除了偶尔有ktv里的歌声隐约传来外,只余下警察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和他们腰间对讲机的电流声,所以这位警察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李艳见那警察表情严肃,想是问不出什么消息。便后退了几步,假装站在街边的报亭前买了一瓶水,一面观察眼前的情形。心说,如果正好是我冤家在那里面,那我冤家这次估计是要倒大霉了,一百多名条子,一百多条枪,搞不好连命也要送在这里。想到这里,不由地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地在原地打转,手里捏着把汗,却毫无办法,摸摸身上的家伙,有心上去帮衬一把,却又觉得不妥,毕竟这些人都是警察,又不是歹徒,再说,那左焰到底犯了什么罪,自己到如今也还不知内情。若他真是犯了杀头的罪,任谁也无法救了他去。若他本是冤枉,自己倒还真可以与他一同跟这些人玩一玩命,一面却又指责自己,如今儿子年幼,如何能抛下儿子的命运不顾,而去跟人玩命,心说,看来这眼下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艳将瓶盖拧开,正准备往嘴里倒水,就听见江景大厦右边紧邻的那栋楼楼顶的巨型广告牌下传出对讲机的吱吱声,有人在上面说话。由于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又身在高处,虽然能听见他身上对讲机的尖利声响,却听不清他口中到底说什么话。正黛眉紧锁,就听见楼中咣地发出一声巨响,像是铁板被什么东西猛力敲了一下,她估计那是警察在砸二十八楼的防盗门,也不知是在砸大姨房子头顶上的那一间,还是旁边的,不由地担心起大姨房中的那些小猫来,猜测那些小猫定然会吓得喵喵乱叫,但她侧耳倾听,却又听不见任何猫咪的叫声,究竟是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哩。

咣——那二十八楼的铁门又发出一声巨响。李艳心说,也不知那些警察是拿什么东西在砸门,响动竟然如此之大。

砰——

李艳这次听得很清楚,这分明是枪声。心里大喊不好,天啊,这些警察就这样开枪吗,那二十八楼的是什么穷凶恶极之徒,竟要这样大动干戈。

砰——

又是一声枪响,旁边的楼上哗啦啦惊起一群鸽子,消失在夜空里。

砰砰砰——

枪声越发密集,就像在露天电影院看枪战大片一样。

哐——李艳脑子里假想的那道铁门又发出一声巨响。

突然,二十七楼,也就是大姨家的窗户中窜出数条黑影,立在窗沿上,惊慌失措地喵喵直叫,探着头寻找下楼的路径,见旁边的墙头竖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水管,便高高跃起,扑到那水管身上,向楼下滑落。李艳心说,完了,这些猫全被惊跑了。

哐——哐——哐——李艳脑子里假想的铁门开始巨响连连,一声连着一声,似乎整栋大楼都在晃动,仿佛每一下都撞击在李艳的心尖上,李艳看见自己手中的矿泉水瓶里漾起一圈圈圆纹,就像地震时的水洼凼子一般。

二十七楼的窗户中又跃出数条黑影,纷纷扑向水管,有的抓握不牢,喵呜喵呜地惨叫着直摔下楼来,砰地撞击在墙根的水泥地面上。李艳心说,完了,大姨的猫咪摔死了,大姨要伤心了。这些该死的警察。

李艳一面怕大姨的猫再度被摔死。一面怕左焰真的就在楼中,被那些警察伤着,战战兢兢地望着那栋大楼。忽见那停在二十八楼的圆筒玻璃电梯开始下滑,直滑到一楼,停得一停,电梯门倏地打开,门口闪过一个黑影,那黑影脖子上竟然立着一颗狼头,吓了李艳一大跳。但黑影也只出现了一瞬。估计别的人都没看见。

李艳转见有一只半人高的亮紫色健身球缓缓滚入电梯中,电梯门又缓缓合上。载着那硕大的亮紫色健身球缓缓上升,直升到二十八楼方才停下。

电梯门上方的红灯一亮,那枚健身球竟鬼魅地自动旋转着滚到电梯外面,又撞着墙根。向右首行去,直如有人指引一般。就在那电梯半合未合,将开未开,只余下一条缝隙之际,那枚健身球瞬间爆裂成无数斑斓彩蝶,塞满那条缝隙。

李艳耳朵里听见轰地一声巨响,脚底下的街道似乎都跟着抖了三抖,又听见那二十八楼传出一声声哀嚎。

大姨家的窗户里又一连跃出十数只黑影,喵呜喵呜地惨叫着。尽数落到楼底墙根下,摔得砰砰啪啪乱响,就像过年炸鞭放炮仗一样。那响声每一声都炸在李艳的胸窝里。直让她五脏六腑都感到巨痛,浑身乱抖。她一面担心丈夫为警察所伤,一面担心大姨为猫伤心,不由地对那些警察生出了许多恨意,心说,那只诡异的健身球不知是谁造的。真是高明,就应该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警察炸个满天飞才好。

楼上又响起炸雷一般的声音:哐。哐,哐。想是那道铁门过于坚固,还未被打开。

哐——嘡——那道铁门先后响了两声,显然第一声是门被撞开了,第二声却是门与墙面撞击出来的。

忽然,李艳听到有人喊了她最想听到的、同时又是最怕此时听到的名字,“左焰……你……跑不了啦……”因为距离有些远,那几句话听得断断续续,可李艳已经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左焰的名字,一时便觉得她与自己近在咫尺,可又不得不狠狠地压制住自己想要跑过去跟他会面的冲动,不是因为害怕到他身边会有危险。——自从在米兰大学见到他于瞬间击飞五名意大利男生手上的扳手、手锤、虎钳后,他就觉着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李艳现在在压制自己与左焰相会的冲动的原因,是大楼外围的这些警察根本不会让她接近他。

过了一会儿,从一楼的出口那里走出那两位一高一瘦的领导,他们身前押着一个穿着奇装异服、只有二十来岁上下的小伙子,身后紧跟着退出那二十名警察。那二十名警察虽然并未缺胳膊断腿儿,都还全须全尾,却也满身粘着彩色纸屑,脸上挂着斑斑血痕,狼狈之至,看那情形果然是被那只健身球炸得挂了彩。

那名奇装异服、中等身材的小伙子不断地高声骂着:婊子养的,有本事放开老子,跟老子单挑,有本事你放开老子……

李艳本来还以为左焰无论本领多大,面对这么多的警察也定然插翅难逃,谁知那二十个警察退出大楼后,那胸前吊着右胳膊的高个警察却一声令下,连车带人一转眼全撤走了,自己自始至终连左焰的影子也未见着,心说,看来,我那冤家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骨子里却倒真是个克警察的料,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这些警察要想毕一日之工,将他抓在手中确也并非易事。

李艳心里想着这些,脚下却飞一般向江景大楼奔去,到了楼中,点按观光电梯电门,那电梯竟又呼呼地降落下来,并未坏掉。她进入电梯,径直升上二十八楼,电梯打开那一刹那,果见满地彩色纸屑,转头又见右边第一家2801室的防盗门倒在地上,走到门口向里一望,只见里面黑灯瞎火,啥也看不清,鼻中又闻得呛人的火药味,这种味道对于在大学中玩过枪的李艳来说并不陌生,这正是子弹药仓点燃后发出的气味。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略有些发胖的警察,右手按在腰间,警惕地问,你是谁?别进来。

这名有些小胖的警察猛地从黑暗中走来,令李艳毫无心理准备,因而将她吓得连退数步,待她看清来人的相貌、衣着,方才定下神来,听他问自己是谁?心里不由地一颤,心说,我是左焰的老婆,却如何能告诉你,便撒了个谎道,我是楼下的,你们这样狂轰乱炸,太扰民了。

那小胖警察面无表情地说,女同志,你也理解一下我们当警察的不易,那歹徒是悍匪一枚,如果不凶悍一点,只怕都跑到你楼下杀人去了,你怕也不怕?

李艳本想说,不怕,我怕自己男人干什么?转念一想自己眼下假扮的角色,便装了一个害怕的样子,道,那歹徒真的杀人吗?

那小胖警察看眼前这女人虽说黑了一点,却也齐齿明眸,螓首长发,姿态窈窕,又因穿着一身式样考究的青衣长裙,显得文文雅雅,颇有几分淑女气质,便吹了一声口哨,不紧不慢地道,左焰专杀喜欢问东问西的女人。那言语中分明有调侃之意。

那李艳因前惊后怕,惶惶恐恐,一时未明白过来,怔了怔,问道,为什么她专杀问东问西的女人?

那小胖警察眼角向右上一瞟,不露声色地道,因为这样的女人最容易泄密。

李艳心说,我与他左焰夫妻一场,相互之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只不知这警察所说的泄密泄的是什么密,不由地又问他,泄什么密?

那小胖警察道,因为要泄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李艳听他这话绕来绕去绕到了他自己身上,方才明白他是骂自己多嘴多舌,不该向他问东问西,可自己却也真想知道左焰的去向,便佯装不知地道,警察同志,你们这样大张旗鼓,那歹徒是谁啊?她想通过这警察的口,亲自印证一下自己方才在楼外听到有人喊左焰的名字有没有听错。

那小胖警察撇嘴道,全城通缉,悬赏十万,你不看新闻的吗,只要能帮警方抓着他,就能获得我们警方给的十万元奖金。

李艳佯装明白过来,道,哟,这则新闻我见过,左焰,是不是?

那小胖警察双眼一阵乱眨,猴子一样,道,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大江市二十一世纪第一大要案,杀人不眨眼,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啦。那语气竟与网络上的用辞如出一辙,教李艳怀疑,那网上公布的那些添油加醋、耸人听闻的新闻就出自此人之手,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那小胖警察脸上的肉一滚,道,怎么,难道不是这样吗?

李艳隐藏了真实的自己,又问道,警察大哥,你们抓着左焰了么?

那小胖警察缩着脖子,向门内看了看,道,他鬼一样地消失了,就从这屋子里鬼一样地消失了,我们的人明明抓着了他的衣领,还是让他一个金蝉脱壳跑了,知道吗,就在这间屋子里,真正是鬼得很哩。

李艳笑笑说,那我进去看一下,不碍什么事吧?警察大哥。作势便欲走到门内去。

那小胖警察却把手横在她面前,撑在门框上,面色一正道,我负责在这里保护现场,领导说,任何人都不能进。

李艳缠了他半天,那警察就是不让进,她只好坐了电梯,重又下到一楼,抬手看看手表,已到七点半,正要重到江滩公园去跟儿子燕燕和大姨会合,却见大姨牵着那十几只毛毛狗,惊惊慌慌地从斑马线上跑过来,连红灯也不顾,差点被疾驰的车子撞倒。等她滚着浑身的刀子肉跑到自己身边,李艳才想起她身边怎么没有燕燕,一种不祥的感觉黑云般压向她头顶。她惊恐地瞪大眼珠子,战战兢兢地问,大姨,燕燕呢?

大姨将那十几条狗绳举在胸前,怔怔地望了李艳半晌,猛地将绳子一摔,嚎道,啊吔,我的妈吔,燕燕不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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