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黑,杨汉与芽儿就入睡了。不睡不行,他们虽然有油灯,但从来没有见过灯油,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只是身上多了条薄被,希望今夜或许能抵抗寒冷吧。
越过这个偏僻角落的小院,杨府的中线位置,那里有着一座院落,比其杨汉的小院可就大多了。三间高大宽敞的正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这里是杨朝岳跟正室夫人的住处,也是杨汉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与母亲。
此刻,这里无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都灯光明亮,杨朝岳下职刚回来,主人还没睡,下人按规矩不能睡。
东卧房中,一位犹有风韵,眉目靓丽,一身蜀锦衣袍的妇人,挥退了丫鬟,亲自伺候杨朝岳更衣入睡。正是杨武文记忆中见面很少,可每次见到都让他惧怕的主母。
杨朝岳似乎非常疲惫,他躺在床上刚要入睡,忽然摸了摸身上绣着富贵牡丹的锦被,喃喃道:“换上厚被子啦,原来寒意已深了。”他转过头去,望向娘子道:“给府里都发一床厚被子吧,还有仆人也一样,父亲生前厚待仆人,不可坏了他老人家的规矩。”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道:“派个人去大郎院里看看,衣被有没有什么缺的。”
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主母身体滞了一下,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步摇,声音不明道:“这些事何须官人吩咐,妾身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何曾断了他的吃用。”然后停顿了一下,加重了些声音,道:“官人你也不看看他那胖大的身子,是个缺衣少食的样子吗?他倒是个有福之人。”
“哼。”想起长子那肥大笨拙的身体,浑浑噩噩的样子,杨朝岳就心中不痛快,退婚之事在城中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更让他觉得辱没门楣,玷污家声。想起此等奇耻大辱,杨朝岳就顿生郁气,不悦道:“说那些干什么,睡觉。”
“何曾是妾身要说什么?还不是官人提起的,妾身知道官人是担心大郎不是我亲生的,担心我待他不好,官人不放心于我。”主母声音低沉下来,颇为委屈道。
“这话我何曾说过?又何曾怀疑过娘子?好好,不说了,以后他的事我不问了。”杨朝岳心中不快,转个身,面向里面睡了。(古时男人为尊,女人睡觉要睡在床外侧,避免起夜时,跨过男人的身体。)
“不过也难怪,对大郎妾身平时是疏于管教了些,让他少了些规矩。去年元日祭完祖家人一起用餐时,他还鬼鬼祟祟的从桌子上偷拿鸡腿,偷偷藏在袖子里,还偷偷的看别人,以为别人没发现呢!要不是妾身严加叮嘱,多嘴的仆人早就传出去了,没得污了咱们杨府的名声。”主母不依不挠道。
不说还好,一说杨朝岳更加烦闷,去年元日他还为此发了大火,大声训斥那个丢人的逆子,可那个逆子畏畏缩缩,翻来覆去就一个“芽儿”。十岁的年纪了,可却连话语都说不清,从那以后杨朝岳就不准他参加祭祖。听着娘子喋喋不休,一直拿那个已经成了他心中一根刺的长子说事,杨朝岳烦不胜烦,用衾被蒙住了头。
“哼”主母终于停下来了,瞥了眼杨朝岳,轻哼一声,对这个夫君的性格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接着目光转向窗外,已是变得冰冷。
第二天朝食时,宽敞明亮的膳厅中,桌子上摆放着众多碟碟碗碗,杨朝岳斯文儒雅的用着餐,他虽是武人,但一向喜好文事,推崇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主母坐在他旁边,细心的伺候着他用餐,体贴周到。
杨朝岳看了眼娘子,自从父亲故后,家里里里外外就由娘子做主,她也极有魄力,不光治家有方,仆人规规矩矩,还将府里的产业经营的有声有色,短短几年家产就翻了一番。而且待下人很好,这点延续了父亲传下的厚待下人的家风,他从来没有听过仆人的不满抱怨声。但这个娘子万般皆好,就是性格太过强势了些,常常挤兑的他下不了台,但好在知进退,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懂得照顾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颜面。
唯一的小妾还没有资格坐下,更早被主母调教的规规矩矩,低眉顺眼的就站在身后,帮忙伺候。一群丫鬟仆人在站在两侧,静立无声。
因为大宋施行的是分餐制,杨朝岳的几个子女有自己的院落,平时都是各自用餐。因此偌大的膳厅里,只有杨朝岳一人吃饭的轻微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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