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时不来?”吴高抬了下眼皮,哼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到点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哪个早,就都摆上了。”
他挑了几根菜丝,碗里没什么饭,显然是没胃口。秦雅见着去倒了杯水放他边上,他抬眼又是一看,到底也没再摆脸色。
“他最近都很早回来?”秦雅见他喝了水后,心里一松,脑中想问的话也脱口而出。
“比平时晚些,市局是不是有事?”
“不清楚,但没接到风声,应该没有。”
“哦。”吴高慢吞吞的应了一声,之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秦雅知道他是生气自己事先没打招呼,心下虽觉得好笑但不敢露脸上,只好挑了个话题道:“陈叔打算给我个小案子练手,我知道——”
她抬手阻止了吴高要说的话,见他那模样,又想笑,只能清了清嗓子做掩饰道:“这不是还没开始么,就今天打了声招呼,我也没骗您,今天是还没案子。”
“这个不危险,网络诈骗,查得到就查,查不到还有网警。不用加班熬夜,每天依旧能定时定点的陪您吃饭。今天是我的错,您别气,气坏身子可不划算。”她想着,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罐装啤酒,取了个盆装满水,放里头等了两三分钟,摸着已经不觉得冰才回去。“我向您道歉,今晚喝点?”
她酒量很浅,一瓶啤酒就要头晕,好在局里都照顾她是女生,至今也没能有机会练练酒量。她存了心讨好吴高,就也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基本都是她在说,好久才能听到对方应一声,也不恼。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这小小的四方屋只有她和吴高,每到夏天时,总会炒盘咸花生,酌上两口,在放个录音机听着里面唱戏曲,咿咿呀呀的调子,说不出是哪派,只是记在心里。她撑着脑袋拿筷子敲了敲碗,还没敲几下就被一双手抽走,抬头一看,嘴边的笑容瞬间凝固至没有。
“敲什么筷子?你多大了?”李仁达还是和她上次见到的一样,只是因为角度问题,背光中的神色更显严肃,金丝边的眼镜加重了无形间的威严。他把筷子摔桌上,咕噜咕噜的滚了几圈,啪嗒——一声最终掉到了地板上。
“她高兴,敲几下又怎么了?”吴高眼见气氛不对,站起身手一伸,抵在李仁达胸前,看着地上的筷子,就要弯腰捡起来。被李仁达赶忙拦住,“爸,这筷子你别捡,让她捡。”
他转了一个弯,头顶上的灯明晃晃的照在他脸上,她看得很清楚,眼睑下方鼓起来的眼袋,腮帮子处脱垂的眼袋,因不悦而抿起嘴角边法令纹,甚至就连那苍老的细密纹路都一清二楚。可在看见那反光的眼镜时,又突然模糊了。
“捡个筷子怎么了?难得回来吃顿饭,好好的别吵架。”吴高拍了拍他的手,又要弯下腰,但秦雅的速度却比他更快。她重重的把筷子拍桌上,直径走回房,把门锁住,听着隔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声音,叹了口气。
她现在在的房间,最早听闻是吴高留给儿子的,但她从有记忆以来,这个房间就一直是她住,而那个人们口中的儿子也只活在了街坊碎嘴的大妈口中。但她知道吴高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她自己的亲爷爷,似乎从母亲意外去世后,两家就断了来往,等到李仁达找去时,才被邻居告知,对方早卖了房,也不知去了哪。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李仁达说她的话,翻来覆去无非就那几句,这么多年过来早会背了。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开了空调就扑上床睡觉。他和她的矛盾多到已经无法调和,以至于两人都不能好好的正常交谈,偏生性子都倔,所以每回见面都是修罗场。
她蹭了蹭脸边的枕头,鼻尖有着淡淡的酒味混着太阳的味道。她打了个嗝,房门被拍得咚咚直响,紧接着又是一阵模糊的说话声,敲门顿时小了。她翻了一个身,闭上眼,不去理会。
秦雅是被渴醒的,外面天色已暗了,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她揉了揉眼睛,摸索着床边开了灯。皱着眉闻了闻身上的气味,轻脚轻手的出了门,却发现吴高的房间还透着亮光。
她停下脚步悄悄靠近,靠在门边听了会儿,没发现动静便担心老人家睡着了忘记关灯,轻轻拧开把手,却见吴高靠在床上看着什么,她刚走进,东西就被他藏到了身下。
“醒了?他给你拿了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裤,就放在洗衣机上,去洗个澡吧,舒服点。”
“好——您早点休息。”她转身退出房间,眼看着屋内的亮光的渐渐收拢,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拉住房门问道:“他有说什么么?”
“没事,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他就那个臭脾气。”
“噢。”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这么多年了,她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还在想什么呢?最后一点想法随着房门的关上,彻底没了。她在客厅愣了会儿,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去厨房喝水,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像是挣扎着要脱离今天最后的束缚。
洗过澡后,她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拎包,突然翻出了钥匙,吴高的房间已经熄了灯,她悄悄开了门,套着鞋子把钥匙插进了自家的锁眼。慢慢一扭,锁芯的转动声响震得她脑子一空,等回过神来时,门已经开了,而过道的灯一路亮着。
从她的房间,亮到了她的脚下。</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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