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h1>第30章 报丧</h1>
司同连呼吸都不敢大张大阖,他的眼珠转动着,阴冷的风不停地在背后刮着。突然,一双杏仁大小,冒着黄光、绿光、凶光的灰蛾般的眼珠霍地在他面前的黑幕中出现了。
一刹那,司同的心贴到了后胸上,喘息不迭,冷汗淋漓,他骇得泪水涌出眼眶。呐喊是人类削减恐惧的最佳方式,他无法发出一丝动静,所以恐惧像长河一样滔滔不停地灌进他的身体。
那晚夜黑如幕,奇声怪语,鬼影憧憧。一把利箭嗖嗖而来,钉进司同面前的墙壁里,如簧片一般震颤。
“他已死得白骨一堆了,你还敢来吗?”司同听见这样一句冰冷冷的话。一根臃肿的湿漉漉的黏糊糊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腐臭的嘴唇凑了上来。他心内一凛,当即咬住舌头,试图用疼痛逼自己恢复身体的掌控。
他尚且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却又听见了一声宽厚的声音说道:“谁死了?我今天非得把你扒皮抽筋。”
那冷冰冰的,硬生生的声音震惊而有些惶恐地说道:“司远公,你……”
白晃晃的刀光剑影,“咔咔”声“戗戗“声的铁器碰撞,那一晚屋里打到屋外,吵闹纷纷,只听见那冰冷冷,硬生生的声音大喊:“司远公,你等着!你活着最好,待我去召集三十三洞天,六十六宝地的弟兄,将你大卸八块!”
司同提着耳朵去听,只听见那叫司远公的人哈哈大笑,豪云万丈,他道:“你敢来吗?”
再后来司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竟一下进入了睡乡,直到次日睁眼,记忆起那些事,还觉得虚幻。墙壁钉着一根麦秸秆,它既是那把箭了。
司同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惊,种种迷雾笼罩着他,因此觉得压抑和闷闷不乐。而司远公这个名字彷如一根铁钉,深深地嵌进他的心里,他有所预感,司远公或许就是司大烟枪,即便想法有些惊骇,但是他至今所面临的问题哪一个不惊骇呢?
他望着熟睡中的孙悦,昨夜的妖祟让他心有余悸,如果它是孙府门堂口的仙家,那么他以后要避免到孙家来。
司同有些糊涂了,他实在不懂这其中有什么恩怨。毕竟孙大姑子是为他而死,那么孙府门堂口的仙家又怎么会害他?可若不是孙府门的仙家,昨夜军营里里外外全部落座,哪位畜牲又能闯进来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双颊发麻,觉得身处在狼穴虎口内。加上想从姥娘那里了解司大烟枪的情况,他随即推了一下孙悦,说:“我先回去了。”
孙悦翻了一个身,坐起来揉着眼,拿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说:“才7点钟,太早了吧。”
司同一面拖动疲软的身体来到炕头,一面穿上衣服,说:“我今天有一些事,所以要早回去一些。”他望着睡眼惺忪的孙悦,把昨晚的事情隐藏了下来。
枣树底下的豆腐磨盘的下爿石沟里盛满了黑血,血淅淅沥沥地滴下来,黏稠的血液在地面聚集了一大堆,像是一片硕大的鸡冠子。
司同走过去,光滑的包包鼓鼓的豆腐磨盘在晨光中散发着波浪一样的银光。磨眼口粘着一些短短的黄毛,那些毛黏在凝固的血液中。他探目看去,磨眼中竟还留着半张黄鼠狼的脸和碎烂的骨头和皮肉。
血腥的一幕带来的冲击如飓风一般,司同捂住嘴巴,像是要呕吐一样冲出了孙家的院子。
那天他逃似地跑出了火烧窝屯,磨眼中的情景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紧张和惊怵像是蛇一样缚着他,即便身处在白昼之中,却时常觉得浑身阴冷。
回上洼县的路上,司同头重脚轻,一车的吵闹、玻璃折射的烈日都没能缓解他紧张的心绪。他疲惫地闭上眼,一片黑幕陡然合拢,司大烟枪的威武形象生动地跳跃出来。
那天老陈太太坐在房子的阴影面,温和的风已带了一些夏季的燥热,她的面前摆着一簸箕深绿色的豆角干,右侧的簸箕里盛着乱糟糟如线绳的豆角线,她机械地掐头去尾,剥出豆角线。
她失魂一般地想着昨晚的梦——她梦到了司大烟枪,一隔几十年后司大烟枪朝她的脸上喷了一口辣如椒,干如土的烟。他掀开锅,要吃豆角,要喝白酒……
她心慌意乱地掐完了豆角,拍拍屁股抱着簸箕站起来。这时候,她看到天际那片晃眼的光亮中一只黑影飞来,它旋转着,飞舞着,把硕大的、厚重的、遍布光亮的白色羽毛从太阳的影子中显露了出来。
它的身子像飞天仙女一样柔软,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圈翩翩而来,随后缓缓地、优美地落到了仓子房檐上,它步态轻盈,飘飘欲仙,眼睛里闪烁着美丽的、炫目的光彩。它的羽毛干净极了,像白荷花,像白牡丹。
白鸟如神谕一般的报丧和神秘的色彩立即被老陈太太回忆起来。她一下子就忘记了司大烟枪,那时刻她感到目眩,眼珠疯狂地震颤着。
随后,白鸟抖开翅子,如一条柔光四溅的彩带飘向天边,飘进天际的那一抹白晃晃的光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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