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小小的身体中竟爬出了条足有三米长的蟒，它的鳞片刮得卡沙作响。等青年冲上去的时候，它已经甩着尾巴钻进了一旁漆黑的树林中。

青年紧紧地跟着钻进了树林。

天地寂寥，苍茫的冰面上，司同仗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除了好奇心怂恿，他还想看看那两个人如何，天比方才亮了许多，月亮不知道何时破开了云雾回到了天空。

那轮瘦钩月怀抱着三个星星，霎时间光芒万丈，月光倾泻而下，一条银光闪烁的天河铺满大地。借着冰面的亮，司同不需走得太近，他挺起脖子，那小人儿的脑袋即便爆炸了，也没见一点血和脑浆，他的身体瘪得如同没有内脏，他把视线转到两个瘦高个身上时，随即面色一白，一口凉气顺着鼻子吸进体内。

那分明是两个纸糊的烧活儿——震撼非常，方才它们又跳又走，竟然是纸人。

司同六神无主时，又警觉起来。他不觉得自己脱离了危险，他分不清小人儿和那蟒有什么关系，只记得它喊着青年吃人不吐骨头。即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大发善心营救自己？

司同准备一走了之，又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这件事情有没有结束。在此事之中，青年将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踌躇辗转之际，青年走了回来，那张光滑如瓷，白如石灰的脸，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可怖。

司同死命盯着他。他同样看着司同，伸手一扔，什么东西甩到了司同的面前。司同定睛看，那是一条土黄色的蟒尾，镶黑色、黄色花纹，鳞片熠熠生辉。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青年说。他的声音相比白天平和了许多，目视那小人儿的躯体，又望了望天际泛起的鱼肚白，走过去一把火燃了尸体，连带着两架纸人。

不知为何，司同始终觉得青年的动作也那么的僵硬。同样像纸人，或者披着人皮的魍魉。

“你是谁？”司同问。他心有惊骇，但见黎明在即，一切胆惧也随着东风而消逝了。黎明的第一抹光已洒在远方，破晓的船帆已鸣笛示威。

青年不安地看着天际不断扩散的白昼，他回答司同：“我是孙大姑子的朋友，你说我能害你吗？”他这么说着，朝司同迈出了一步。

司同紧忙往后退了一步，那青年站住了，理了理袖子，埋下头去看火，保持安静。小人儿尸体上绽放的火焰中迸溅出无数火星，似幻灭的蝴蝶般飞舞，火渐渐地燎着了纸人，纸快速地蜷缩起来，火势旺盛。

隔着这抹触目惊心地怒放的火焰曼陀罗，两人对视，彼此眼中反映着火光与黑夜和白昼。四野苍茫，一切在火焰中都归于荒芜。

直到天边那头鲸鱼已经露出一半肚皮，青年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司同难以解析的光彩，那一瞬间司同感到他的眼睛中镶嵌了一座湖，湖中藏着夜明珠。

火势渐熄，风声突显。

“我住在兆周县，大碾子区113，三天之内你要来找我，否则必死无疑，我也不会再来了。”青年坚决地说。他语气平和，没有任何肢体动作，但其中流露出的力量使得司同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

如果三天内不找他，必死无疑。

北风吹灭火焰，尸体已经消失，只剩下一滩焦黑得烙痕。纸灰儿被风刮起来，在空中旋啊转啊地飞舞着，似虚假的黑色飞虫，这一幕在司同心中留下了极不吉利的印象。

“我凭什么相信你？”司同问。远处的白昼不停地侵袭过来，他等待白昼洒到青年身上，验证他是人是鬼。

“你不需要相信我，可以等着魂飞魄散。”青年说。他轻蔑地扫了一眼司同，语带威胁。

这眼神使得司同想起了自己的狼狈，脸上的血糊得面颊干巴巴的发紧。

“司大烟枪的本事一样没传下来，留下一堆麻烦，死干净算了，你要是不来我还高兴呢，等你死了，我就名正言顺地将你扒皮抽筋，看看司大烟枪后代的血里流着什么东西。”青年这样说着。他没有动怒，令人胆寒的森冷怒火并没有通过姿态或语调的变化表现出来，而是一股如死亡般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司同虽然有借用白昼试探青年是人是鬼的想法，可现在他知道要是他决定和青年为敌，那这股寒意将化成利刃表现出来。他感到如不这样做，青年还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的直觉有些恍惚了。

天空彻底升起白色大幕，司同晕倒了。合眼前他仍目视着青年，他走在绯红色醉人的晨光中，高挑的身体像个感叹号一样萧瑟，他在白日中来去自由，缓缓地走向南面，走进树林……</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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