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沐雪和老公说起了这一段往事,顺口问起了老公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需要多少钱,老公说九十多块。沐雪一听,感慨良多,在她们老家读学前班一个学期就要三百多,一年下来就是六七百,书杂费都交上了,也不见发书本下来,家长强烈要求退钱,也不见学校付诸行动,最后只有不了了之。她想,如果她们那里也想老公这里读书那么便宜的话,说不定她以后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了吧。可惜,同人不同命。
按道理说学费是要不了那么多的,可是学校通知一下来,苛捐杂税的,加起来就是要那么多。沐雪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个“人口附加费”也算在了学费里面,一个人就要几十块钱,一家几口加起来就要好几百,总之家庭人口越多,要交的钱就越多。这在九几年的时候无疑就是一种对家长活生生的剥削。
一年级的时候沐雪才八岁,父亲到学校教学费,由于手头上的钱并不够,他先就着哥哥的给交了。轮到沐雪的时候,找的是沐雪的班主任林老师帮忙去校长那里说情,先交一部分,剩下的欠着最迟一个半月再还。
班主任因为帮上了忙,父亲回到家里直夸她是好人,直到几年后,爆出各地学校的教师均有不同程度的贪污,由于工作不常调动,有的教师在某些学校一呆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发生这样的弊端。教师贪污,尤其是校长,拿的是大头。家长一片哗然,父亲尤其气愤,说错把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当做温驯德尔小绵羊,把坏人当做好人,这些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简直就是坏到姥姥家了。
自从爆出教师贪污后,生怕他们继续鱼肉百姓,教育局全面整顿。
沐雪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整顿是针对怎样的范围,只知道她们镇上的全面整改。她学校里的老师一个一个地被拆分到不同的学校,再把别的学校的调过来,根本没有两个曾经是一个学校的调往同一个学校。这一次大规模的整改可谓是狠狠地肃清了教育风气。
听说,校长被调到了一个山沟沟的学校里去了,好像是镇上排名倒数的学校,还有其他的几位领导,听说分配的都不好。
一到三年纪,除了一年级第一学期之外,几乎每个学期到了父母都不给沐雪报名,说是钱不够。他们给哥哥报了之后,剩下沐雪的,他们说沐雪的成绩好,开学了不报到,老师自会找上门来,或者是让村里的同学通知一声,然后学校就会自动说给他们赊账。虽然最后被他们说中了,可是再厚的脸皮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一个年级一个班,都是老同学了,基本上每个同学都是知根知底的,一说出对方父母的姓名,自家父母就知道是谁了。
每个学期都不按时上课报到沐雪总是姗姗来迟。别的同学都是穿着新衣新鞋,背着新书包,再不济的身上也有一样是新的。只有沐雪,几年来都是一身的旧衣,还背着一只别的亲戚用过不要的,被她背了好几年洗得干干净净的旧书包。
面对有些同学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沐雪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她不禁心里生出小小的怨恨,怨恨自己怎么没有投胎到富裕一点的人家,自己的父母是农民,别人的父母也是农民,自己的父母怎么就没有别人的本事,连女儿的学费都要算计着。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哥哥就不用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她曾经问过父母,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哥哥的成绩没有妹妹的好,学校对于优等生比较照顾。父母给出的答案,沐雪承认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她,不服。
怨恨过后,心里是满满的心疼。父母能有什么错?虽然他们重男轻女,可是他们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劳作,就是不来钱,那也没办法呀。
四年级这样一年还是欠费,虽然广东省实行了“一费制”,可对于沐雪这样生活拮据的家庭来说,虽然没有诸如“超支费”“人口附加费”等苛捐杂税,负担依然存在。加上学校来了新的校长,新的老师,校长说他上任的第一学期任何人不给赊账,父母故技重施无果之下,只得去外婆那里借了些钱,把学费交上了。
第二学期,校长说以前家庭困难的同学在学期都要结束了,家长才施施然来交学费,为了杜绝此种情况再次发生,学校要求每位欠费的家长写下保证书,如期限到了不把钱交上立马让该学生停课。看着强势的校长,唯唯诺诺的父亲,沐雪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般的疼过,双手被指甲掐得手心一片生疼,她觉得十二岁的自己心中已是一片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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