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以手指挡在唇边,道:“嘘!”
原来此人正是柳兰之不假。身为当朝太傅,位居一品,不仅曾在朝班上辅佐皇帝,更是九位王子的首座老师。柳兰之一向为人正直,胸怀大度,几十年来也是个颇注重名声的人。从未在闹市间饮过酒,更不要说酒醉了。如今却屡次在西市上独饮独醉,说来其实也有个中因由。近些年朝廷上党争激烈,皇帝恣意享乐,怠于朝政。忠直臣子的谏言,也难入天听。他虽为太傅,位列三公,却早就在党争中被挤出了权利中心。朝堂上的事,他已插不上手。近几年,只是挂了个虚职,在绘云阁里给几位尚年幼的王子讲讲课说说道而已。虽然心中尚有不甘,但是也自知年纪老迈,只能半睁半闭着眼睛安于现状了。
不料今年却发生了大事,蔓延十数年的党争拉锯战忽然以太尉宋时敬的胜利而告终了。尚书仆射李熙汉一干人等彻底败绩,或被扣上罪名抄家斩首,或被削官去职发配边远。其派系再也无力与宋氏争衡。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本就投在宋太尉门下的,欣然自喜;无门无派的,见风使舵,托关系来搭末班船;与李尚书有些瓜葛,但是交情不深,无甚利害的,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弃暗投明,来向宋太尉示好。短短半年间,宋时敬扫清异己,独揽大权,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皇帝苍定彬耽于享乐,对其也言听计从。
见朝廷上越来越乌烟瘴气,柳兰之心里便常怀愤懑。数月前,至交好友翰林大学士谢赫渊因在一项税赋议案上未公开表态支持宋时敬,便被人寻衅诬告,贬谪到琼崖岛去了。柳兰之闻之,心中更是悲怆。夜里思及先帝基业,常常痛哭流涕,辗转不眠。待送走谢赫渊之后,更是觉得凄苦。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言。柳兰之鬓间的白发,忽然之间就变得更白了。白得几乎再也找不到一根黑丝,只余满头的霜雪和心间沉沉的无助了。
一日闲走到西市,一抬头看见草上仙的招牌,便自言道:“云下乘龙虎,何须王侯府。草上权做仙,胜似在人间。这名号,正合老夫意!”于是便信步而入。那昆仑奴赶紧接着,请到楼上敞座里坐定,好酒好菜的上个没了。柳兰之连饮了数杯,觉得酒味清冽甘醇,与别处不似,夸了声好,赏下一锭银子。此后便有事没事,常来光顾。经常在桌前一坐就是半日。昆仑奴见这位老爷出手也不吝啬,便也常使胡姬上楼劝酒。一向也相安无事。只是近来突然性子有些变化,酒越喝越多,脾气却越来越大。未喝醉时还好。一旦喝醉,便自言自语,或是吟诗或是骂人。吟诗时不打紧,骂人时却要摔杯盘。一闹将起来,楼上客人畏惧,便都急急散去。时间一久,自然便影响店里生意了。
燕观云虽然没有见过柳兰之,但是从服饰上也能判断出个大概。便上前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柳老先生安好!”
柳兰之正在半醉之间,听得有人认得他,却不称“太傅”,而称“老先生”,心下奇之,便抬眼看了燕观云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燕观云拱手道:“在下乃前会宁郡守谢泊渔谢大人麾下中郎将燕观云,向与贵侄柳闻一交好,亦曾在岭南柳府中盘桓,只是未得机缘有幸拜会柳老先生!”
柳兰之方才摔过一顿杯盘,使了力气,脖颈间发了些汗,本也醉得不深,因而燕观云的话也听得清楚。便展了展手,邀燕观云坐下说道:
“老夫酒后聊发狂,壮士见过笑一场。既是柳家座上客,但到席间饮三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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