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水里,还是在岸上对小花来说没有区别,但是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深入的接触过大海。虽然瑶山号称是临靠东海,但是小花也只是站在瑶山东面的山岗上,远远地眺望过苍茫无涯的东海,传说中的仙山瀛台也没有瞧见。
看似贫瘠的西海之下,蔚蓝色的海中包裹着的,是一个小花从来未接触过的世界。
各种姿态的鱼群在他们身边遨游,惬意而平静,油油的海草在水底招摇,散漫而温和。随着一点点的深入,阳光渐渐的变得稀少,眼前的视线仅仅在无忧胸前的鲛珠半壁之间徘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唯有身后昔耶拥着她的腰肢的感觉是熟悉而温暖的。
无忧转身,指了指前方,说:“转过这个弯,深海就会变得明亮起来。你们别害怕,在海里没有东西会伤害你们的。”
小花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的是,虽然不知道无忧的阿爹是谁,但是他费心的将无忧藏在这里,应该也是因为第十八层的规矩,无忧是楼氏的女儿,在海里没有东西会伤害她,但是在岸上却有成群结队的人要伤害她。
“楼既具或者楼既翕。”
身后的昔耶蹭了蹭小花的脸颊,微凉的触感,小花转身对他笑了笑,虽然视线范围很短,但是两个人贴的这么近,什么都能看清楚,小花点了点头,说:“楼棠棣得到了西海的统治权,想来过不了多久,无忧就会被接回去。”
小花话刚说完,忽然见到昔耶的脸变得清晰,回头一看,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海底洞穴,有许多银色的光芒从中泄出,等雪鲨游得更近一些,才发现银色的光芒是从一根根巨大的石柱上发出的。
无忧从雪鲨的背上游出来,游到一根大石柱前,白色的鱼尾在水中摆来摆去,“阿爹说,这些恒望柱记载着西海的前世今生,每个人触摸它都会在恒望柱中找到自己的记忆和未来。”
小花从雪鲨的背上飘起来,游向一根恒望柱,手指微触,没有实感,正当她惋惜的时候,恒望柱却出现了清晰的光影。
那是在一片荒芜之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颤颤巍巍的拎着一桶水,她的前面是也许是她的哥哥,艰难的拖着一捆柴火。在他们的身后,走出来一只巨大凶狠的恶狼,双眼血红的扑向最近的小女孩,随着一声惨叫,女孩的头颅被扯下来,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恶狼,恶狼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震慑,没有能立即开始享用自己的战利品,衔着女孩的头飞快的消失在荒芜之中。
无头的尸体还在淌血,瘦弱的小兄长嚎啕的哭泣。
小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恒望柱上出现这样血腥悲伤的画面,无忧看了之后一边流眼泪一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小花,凄凄凉凉的说:“原来你是这样死的,好可怜,好可怜。”同时看小花的眼神有更加亲近几分,似乎是想安慰她的悲惨遭遇。
小花讪笑了一下,说:“这柱子坏了吧。”她下意识的去找昔耶,却发现昔耶的脸色雪白,漆黑的眼睛就盯着那根恒望柱,似乎要将那根柱子看穿。
他嘴唇泛青,哆嗦着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收到小花的目光竟然有些闪躲,可是却避不开小花飘过来的势头。
小花扑进他怀里,这才发现他是真的吓坏了,身体冰冷好像才满从冰窟里面捞起来。小花扯了扯他的头发,满眼迷惑的问:“昔耶,你怎么了?”
小花眼轱辘转了转,完全没把从恒望柱里看到的景象当成一回事,拉着昔耶的手要让他也摸了摸,昔耶不肯,依旧阴沉着眼。
“走吧。”
等了片刻,才见他悠悠的吐出了两个字。
“可是你还没试试呢。”小花不依,拉着他上前轻轻的抚了抚恒望柱,原本泛着银色光芒的恒望柱上出现凝结的画面。
那是——一场昏礼。
在洞房花烛夜的好时候,昔耶穿着一身红衣推门而进,她从未看见过昔耶穿红色的衣服,也从来不知道昔耶穿红色的衣服是那样的好看。
可是,他挑开红盖头,红盖头下的新娘不是她。
小花眼眶一红,瘪了瘪嘴,却出奇的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她泪眼朦胧,看不清恒望柱上的景色,只是心里记得很清楚,昔耶会成亲,会娶的女子不是自己。
可是,可是为什么不是自己?
是哪里出错了?是不是昔耶变心了,昔耶要是敢变心,自己肯定是要把他抽筋剥皮的,也不一定,也许就算昔耶变心了,自己还是舍不得。还是说,他们没能收集齐八苦,她在四年后,终是灰飞烟灭了?
然后,昔耶才会娶了别的姑娘?
小花低下头,脑袋里面一团乱麻。过了很久,才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在自己的耳边说:“素衣针法只供长安皇室,我们这就去长安···”
小花抬眼,通红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昔耶,“去长安做什么?送上门给人家当女婿?”
昔耶一怔,抬手小心的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哄到:“杀人,”他顿了顿,低头靠着她的额,说:“我们去长安杀人,好不好?”
“不要。”
小花推开他,瘪着嘴巴,喃喃自语道:“说不定你刚才一眼就看上人家了,然后就想着去长安跟人私定终身,你们男人的话最不能相信的,我现在虽然死了,可是你想享齐人之福,还是等到我灰飞烟灭之后再说吧。”
她抹了抹脸上已经所剩不多的眼泪,“反正我就是命苦,才会遇上你。也不知道你是妖怪还是我是妖怪,兜来兜去,怎么看都是你害了我。”她猛地吸了一下鼻涕,可怜兮兮的问昔耶:“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抱着我!”
昔耶呆了一下,便迅速的跳上雪鲨的背,将小花捞到自己怀里坐好。小花扯着他的一缕头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我也许真会灰飞烟灭,我不在了,他却还有力气成亲,虽然觉得有些难过,但是可见我不在了,他还是能好好的过的。那就真好。
这样想着,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居然觉得心底舒服多了,看着恒望柱上逐渐模糊的图像,居然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了。好像还是有点妒忌,能够和昔耶成亲,好像是件幸福到让鬼都怦然心动的事情。
再往前,便是一条幽深宽阔的海底隧道,前路看不见边际,不知道通往何处,无忧坐在雪鲨的背上,看着前方的路。
“无忧,你在恒望柱上能看见什么?”
小花突然问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无忧回头,甜甜一笑,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干净明亮的天空,还是蔚蓝色的大海,无数的和我一样长着尾巴的鲛人,我们坐在雪鲨的背上,在深海中自由自在的翱翔。”
无忧说:“阿爹告诉我,那是以后的西海。因为鲛人是没有前世今生的,所以那是以后西海的样子。我一直在等那一天。”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低落,然后又鼓足勇气往前往去,双手握成拳头说:“鲛人的寿命很长的,虽然我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但是我总会等到的。”
无忧的发在水中漂浮着,胸前的鲛珠发出柔和的光芒,整个看上去和小花过去见到的鲛人完全不同,简单明亮温柔善良,也许,这才是鲛人本来的样子。
不知道雪鲨游了多久,恒望柱渐渐变得稀疏,前方的洞穴开始朝上转弯,隐约有似梵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声音越来越清晰,道路也渐渐变黑,无忧让雪鲨停了下来,侧身对小花和昔耶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在这边玩,虽然这里很黑,但是没有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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