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芹笑了笑,说了声“谢”,走出了门。
刚下楼,迎面碰上并肩上楼的两位彪形大汉,前呼后拥的跟着随从。两位大汉皆着毕挺的西服,打紫红的领带,戴深棕的墨镜,约莫50开外,见了裴芹,同时打住了脚步,其中一位摘下了墨镜,肥笃笃的一脸肉,视线随着从身边经过的裴芹转圈,忽然醒过来了似的喊:“喂喂,那位女士,找谁呀?”裴芹只当未听见,径直地快步的下楼梯,却被下面的人员挡住了:“这么不懂规矩,没礼貌,我们张总叫你呐!”
裴芹第一敏感:遇麻烦了,这些如狼似虎的随员,恶相生脸上,可见什么都能干得出的哦!她轻轻的应答了一句:“应聘的。”被称呼为张总的人问:“应聘好呀,怎么走了呢?”裴芹回道:“满了。”张总说:“满啦?没有满,来来,来我办公室谈谈,看你能做什么工作。”听他这么一说,两个随员山一般的站在面前,同时伸出的臂膀,指示她必须回头上楼的架势。裴芹本能地意识到羔羊被赶进了狼窝,必须虚以委蛇,相机逃生。
裴芹被带进张总的办公室,足足百平米的宽敞空间里,陈设了最现代最豪华的办公用品,无一不硕大无朋。进了办公室后,张总与仍然戴着墨镜的那个大人物往躺式沙发一靠,指指身旁的沙发:“坐坐。”裴芹无奈地轻移脚步,慢慢的落了座。服务小姐马上端来了茶水,又立即退了出去,带上了门,门口站了几个随员门卫。张总指着身旁那个未摘下墨镜、始终不肯露庐山面目的人说:“我俩是铁把,干部下放时同睡上下铺的难友。他姓史,可是大人物呵,省里的大厅长,这次是微服私访,没有惊动市委市府,那太麻烦,不自由,也是专程来看我的。来,握个手。”说着,伸出手来,裴芹只好起身,晴蜓点水似的一握,立即抽回。还没缩回来,躺着的史厅长一跃而起,摘了墨镜,伸出两手,紧紧的相握,不肯松动,裂开的大嘴,露出了向前暴的大门牙,挺怕人的,令裴芹不寒而栗。裴芹暗下力气抽回,却被铁钳一样的卡死,痛得咬紧了牙关,微皱了两弯月眉,竟至于“哎哟哎哟”的叫喊,这才挣脱了。
他俩一肥一瘦,倒是相得益彰。肥的是张总,滚圆的身驱,滚圆的头颅,肥厚的耳朵,肥厚的嘴唇,肥大的鼻梁,上下睑的肥肉挤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就是一身膗肉的那种。肥的多粗鲁没脑筋,可他是个灵光与苯伯参半的货色,头脑清醒时比谁都精明,一旦脑瓜犯起傻来,比谁都糊涂。
瘦的是史厅长,柴骨的身子,蟹壳的脸,铁皮薄的眼皮,铁皮薄的嘴唇,铁皮薄的耳朵,鹰勾鼻子,外跑的牙齿。瘦人多干练,总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而他显得特别精干的一付长相,使人过目不忘。可他的形象不讨人喜,因为总是阴阴的,说话阴阴的,看人也是阴阴的,目光直勾勾的,而且不从正面,从侧面斜着;时常阴阳怪气,说话不多,晴蜓点水似,常常讲半句留半句,不知所云,要你猜,揣摸他的心思,要别人来说出他的意图。部下又不敢说,习惯地听他的耳提面命,又迫使他多说,呱呱其谈,欣赏独尊之感。从里到外,给人的初步印象是个智者,而智者常失,一失便是致命的。
张总问:“你原来干什么的呀?”裴芹答非所问的回道:“下岗的。”张总又问:“最先在哪个单位工作,从哪个单位下岗的?”
面对这种步步进逼的逼问,裴芹寻思,光想逃避已经不是办法,只好如实相告:“长江玻璃。”张总“啊”了一声说:“林树森那里。他是个傻里八叽的呆蛋,厂破产了,他玩自杀,说是把厂搞倒了,对不起六千号职工。没死掉,留了个残疾,活着比死难受。”史厅长哼了声:“我知道,当时是个大案,以为是他杀,我派人调查的,真凭实据是自杀。”张总说:“谈谈你有什么专长,能做什么?”裴芹摇头:“没什么。”张总朝门外喊:“把苏主任叫过来。”
倾刻间,苏主任应声而至。她一进门,发现坐了的裴芹,顿时慌张了,绷紧了脸,不安。当裴芹回头四目相视时,她几度不动声色的暗自传递眼色,那眼神写了两个字:当心!裴芹当然会意,微微地付之理解与感谢的一笑。她认识她:那位中年女子。张总沉下脸严肃的问:“这个人怎么没要哇?”苏主任回说:“名额满了。”张总又问:“她应聘什么工作?”苏主任回说:“会计。”张总再问:“看过她的简历了?说说情况。”苏主任告之:“她叫裴芹,31岁,会计专业硕士,党员,原长江玻璃制品有限公司副经理、副厂长,人大代表。”张总裂嘴大笑:“嗬哟,早有耳闻,林树森手下有位倾厂倾城倾国的女子,原来是你啊!一直无缘相识。苍天有眼啦,有缘总会相见的。林厂长心思在美女身上打圈子,长江玻璃能不倒么!嗯,叫什么来着?”苏主任提醒:“裴芹。”张总沉吟着:“裴芹,裴芹,嗯,哎呀,人长得好,名子起得不好,听起来好象是悲情。哎,裴芹同志,留下来吧,就当我的办公室秘书,月薪2500,怎么样?”裴芹凄然一笑,欠欠身说:“不敢奢望这么高的薪水。”张总摊开双臂,向沙发上一靠,大笑说:“这几个小钱不算什么嘛,往后工作顺手了,工资还要涨的,涨到你满意为止。”
史厅长问:“今晚安排哪里吃饭?”
张总说:“老地方。”
史厅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并问裴芹:“有幸相遇,晚上一道吃个便饭吧?”
裴芹瞥见他的阴森可怖的目次,骇然,低声回道:“不会喝酒。”
史厅长说:“吃个饭,不喝酒。”
裴芹没奈何,笑了笑说:“承蒙抬举,麻雀跟雁飞了。我先回去换套衣服,你们在哪里,我直接去好了。”
史厅长说:“不要啦,这身穿着挺好嘛。”
裴芹说:“这哪成呵!女人进高档场合,必须打扮的,不然跌你们大人物相嘞。我很快就回的。”苏主任帮腔说:“是呀,女人上场面,应当修饰一下的。”
张总洞察了史厅长的心思,哪有这样**呵,机不可失,万不可放跑了她,所以说:“这样吧,苏主任你带她到商场选套衣服,让她挑,挑好后,去美容店修理修理,准时到哦!”苏主任应诺,领了裴芹走出了办公室。而张总又命两名随员,远远的跟着,形影不离。
苏主任与裴芹并肩走上了街,进了一家大商场,挑选衣服。裴芹取件衣服对苏主任说:“我进试衣间试一下。你带手机了吗,我给家里报个信。”苏主任掏了手机交给了裴芹,低声吩咐:“外面有狗,要找得力的人。”裴芹感激地应着,进了试衣间,换装后出来,笑问苏主任:“当个参谋,怎么样,行吗?”苏主任说:“颜色深了,身腰也宽了。再挑。”
于是,裴芹挑来挑去,进试衣间,又出试衣间,反反复复。其实,就是磨时间。正当她同苏主任有说有笑之际,来了三名警察,架起裴芹就拖往商场外面,塞进了警车,呼啦一声,风驰电掣的飞走了。
苏主任大喊大叫,捶胸顿足。其实,她心里正乐着呢!
把守商场门口的两个随员一听喊叫,这才反应过来,可是晚了,警车已没入车流,不见了踪影。没办法,苏主任只好同着两个随员,垂头丧气的回去复命。
(20140816王圣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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