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负面情绪齐齐朝刘大贤涌去,尤以那些儒生为甚,一直以来视为贤者之人,刹那间虚伪尽露,其中滋味可想而知。有冲动的狠狠朝河中啐了一口,“好个伪君子!”
刘宏冷眼瞧着那人,“老夫和她们相差三十余载,怜其身世,收留在侧。多年间规行矩步,如同父女,问心无愧,可鉴日月!你这后生,莫要辱了老夫的名誉。”
一声声大义凛然,威严持重,让四下里尽是一怔,面上带出羞愧之色。那儒生也是微愣,片刻后愤愤嗤笑,“两个女儿被人带走,可未见当父亲的说过只言片语。”
“清者自清,老夫无谓对任何人解释。”刘宏怒拂衣袖,说完扭过头来,看向文初,一副等待解释的姿态。
这也是所有人不解的地方,她是怎么知道的?
夏日艳光之下,文初和刘宏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个立于画舫,一个站在船头,中间是一段奔涌的长河,河水澎湃,就似是两人之间的气氛,颇有些隐隐的剑拔弩张。
然而众人却发现,那少年乌眸含笑,光芒熠熠,身姿玉树琅琅站的笔直。那般气度,竟未在大贤的逼视下生出半分退意和拘谨。她甚至轻轻笑出了声,嘴角一抹讥嘲的弧度,如刃似剑,“阁下还是好好思量思量,如何对陛下解释吧。”
刘宏双眼一缩,冷光乍现。
文初却看也不看他,转头朝着后头吩咐,“明三。”
“属下在!”明三郎已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吓的脚下一软,却愣是绷紧了腿脚撑足了脸面,硬着头皮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应和。听文初慢条斯理,两字吐出,“押走。”
不是请走,甚至不是带走,一句押走,其中的侮辱人人明了。
就是因为明白,才深感震惊。
一刻钟前,谁敢相信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可一刻钟后,一艘画舫已然远去,刘宏铁青的脸仿佛还映在众人脑海——没有人是傻子,刚才刘宏凭借多年威严,让他们一时恍惚,险些信了。可细细思来,自能发现其中疑点,是以犹犹豫豫半信半疑间,无人出言,任刘宏被暂时押走,其中定论,自有陛下裁夺。
可文初知道,不管陛下治不治他罪,沽名钓誉了一辈子的刘大贤,今儿个是名誉双飞了。
唯一让她生了愧的,是刘五。
文初轻叹一声。
迎着一道道既好奇又复杂的目光,她没解释早在船来的一刻,便凭借耳力听出了舱内模糊不清的三道声音,只挑眉一笑道:“诸位,耽搁了些时候,第二场,便从下一艘船开始吧。”
有了之前的一场,儒生们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再也不敢小瞧她。
围观的人群更是振奋到了极点,抻着脖子,踮着脚尖,迫不及待望向视野的尽头处。
这一次运气算不得好,眼巴巴了一壶茶都喝完的时候,那尽头处才出现了一个小点儿,乘风破浪,向着这边遥遥而来。
“哈哈,来了!”
“呦,这船大,可别是一艘客船啊。”
“瞧着像是商船,可商船也不好猜啊,一船多少个人……”
听着这些议论声,儒生们也是犯愁,一个商船起码两层,船上奴仆,工人,伙计,采办,账房,管事,东家,一行女眷,有的还随同着大夫,甚至还有商船当客船用的,顺道儿带几个旅人……
这般驳杂,如何来猜?
吴良正要提议,若不然便等下一艘,商船便已到了眼前。
甲板上人头涌动,两方极大的圆木桌摆在上头,也巧了,正好这会儿午膳的时候上下,桌上一个竹篮子,摞着干粮,一圈儿瓷小碟子,似是腌菜。这商队里很是和睦,乌压压的几十号人,正围着圆桌团团坐着,有说有笑。
他们也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眼见一溜溜的画舫排开,竟数不出有多少,船上的人便纷纷跑到船舷上来,挤挤挨挨地往这看。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站在最中间,高声问过来,“你们是何人?为何拦着去路?”
众人闻言不由看向文初,心说这正常人问来,还真跟她说的一模一样。有好事儿的三两句帮着答了,那中年人立即眼睛一亮,大笑道:“有趣,有趣,那快猜来。”
“老胡你是老糊涂了,”一旁白头发的老人捋着胡须笑骂,“咱们人都在这儿了,还猜个什么。”
“不猜人,可以猜物嘛!”中年人显然兴致高涨,循着众人目光,一下看到了文初,“好俊俏的少年郎,你可是比试中人?”
商队走南闯北,一来一去的,少说一两月,先前没人告诉他文初的身份,他们也便只当是哪家玩乐的小公子。文初便笑着道:“胡管事有何提议?”
他不由惊讶,“你怎知我是管事?”
文初笑吟吟地朝上头一指,循着她的指尖,船舷上的人纷纷让开,便露出了后头那两个大圆桌,文初先指着左边那一方,“方才工人和伙计们坐在这一桌,都穿着差不多的粗布衣裳,好认。”众人点头,她便又指向另一桌,靠着船舱口的地方,“这边坐的满满,只这个位子是空着的,可对?”
只粗粗看了一眼,竟记得这么周全,中年人竖起大拇指道:“小公子好生厉害!”
“只是记性好些,”文初客气一笑,接着道:“若是寻常人缺席,大家大可边吃边等,可干粮和腌菜都未动,说明诸位正候着此人用膳,那么最可能的,自是东家了。”
船上的人纷纷点头,“不错,咱们东家身子不爽利,今儿个来晚了些。”
“东家的两边,若我未记错,一边是这位老伯,”文初朝方才那白头发的老人点头示意,“老伯捋须时,我瞧着他指尖有厚茧,掌上却无,想来是常年打算盘所致,必定是贵船的账房先生了。”又看着中年人,眨眨眼,“那么坐在另一侧的,自是船上的管事咯。”
胡管事哈哈大笑。
还没来得及再恭维,就听船舱口啪啪啪传来一阵抚掌声。
紧跟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不到三十的妇人模样,着了一身印襦裙,布料纤薄,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躯,显得格外诱人。一笑,明亮的杏眼上便起了细细的皱纹,非但不显老气,反倒添了几分韵致,“在廊里就听着这头的动静了,真个是大开眼界!”
笑声爽利,带着不同于清丽样貌的泼辣劲儿。
众人纷纷唤她东家,看着颇为敬重她。
“敝姓胡,生意场上的都唤我一声胡娘子,诸位若瞧得起,也便这么唤就是。”胡娘子自报家门,明明是个妇人,报出的却非夫姓,言行也颇有些丈夫做派。
有些儒生就冷哼了一声。
文初却对这女人大有好感,从善如流地应了,又来来往往地客气了几句。
一阵寒暄之后。
一侧忍不住的胡管事就敲了敲船舷,哈哈笑着,“咱们商队的人都在这儿了,要不你们就猜猜——我们这商船跑的是何地,做的何买卖,运的又是什么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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