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跟着赞好,几个皇子纷纷艳羡,“大贤的墨宝千金难求,只咱们三哥面子大,能邀得为娘娘量身订做的寿图。”
郭皇后也是开怀,“阙儿有心了,还有这宴会的想法真正是好,陛下说呢?”
皇帝含笑道:“该记怀瑾一大功!”
她顿时喜不自禁,招手道:“阙儿,上来,母后今儿个做寿,你不陪到身边来。”
这会儿其他人的寿礼未上,底下首席坐着大公主夫妇,往后是赵阙的位子到八皇子六家,再往下是九、十两位公主,最后坐着年纪最小的十二皇子,仅七岁——除去十一皇子跟着大皇子到地方赈灾尚未回返外,其余皆按年龄大小依次排列。
而她让赵阙上去坐,便也等同于一会儿其他皇子祝寿时,跪拜皇帝皇后的同时,难免也要对着赵阙跪上一跪了。这里头的意思,只让众人脸色一变,一时纷纷不自然起来。
看一眼皇帝明显沉下的眸色,赵阙笑着打趣道:“儿臣答应了父皇,在洛阳多住上一阵子,母后若不信,干脆宴会过后,儿臣就长住长秋宫了。”
他语气调笑,立时将郭皇后美化成了许久未见儿子的母亲,而方才那么说,也不过想和儿子更亲近罢了。郭皇后一顿嗔道:“陛下可记得,这孩子两年前也是这般哄着我,没个一月,又跑没了影儿。”
她一袭正红的袍服,衬着完美无瑕的眉目,息怒嗔怪皆风情。一颦一笑间,宛若九天鸣凤般耀眼,将下方诸多青春少艾都比了下去。皇帝也不由多瞧了两眼,眸中沉色散了开,“这次他若敢跑,朕就治他个欺君之罪。”
郭皇后点指着赵阙,“可听见了?”
他揉揉太阳穴,“母后,您怎的跟父皇告状。”
众皇子齐齐大笑,“该,再让三哥天南地北的好快活。”
气氛就这么重新热络起来,赵阙回了座,大公主又上前献礼,也巧了,亦是仙翁拜寿,玉雕的模样和方才赵阙的画竟一模一样。
席上一片稀奇之色,都叹无巧不成书。
“大皇姐,你可是跟三哥说好了?”赵延闷下一口酒,捶胸顿足道:“你们这般,可让咱们后头献礼的压力甚大啊。”
“是极,是极,这彩头尽让你们得了,小弟们的寿礼可拿不出手了。”
事实上,他们的寿礼又岂会拿不出手,一个比一个更加的贵重——四皇子献的那套十二只兽首玛瑙杯,荧光璀璨,个个别致;五皇子送出的福禄寿镯,价值万金尚且不止;六皇子奉上的一本古籍,更是道家的绝本经藏;就连只七岁的十二皇子,都拿出了一座长寿龟雕,玉质通透,比起大公主的尚且好上三分……
然而难得就难得在赵阙的一片心——大公主的夫家不过一介儒生,成了驸马后也仅仅封了个兰台令史,主责书简的校订和编撰,秩百石。这样的身家,那一座玉雕已是夫妇俩能拿出的最为值钱的东西,放在一堆贵重寿礼中,不免就显得寒酸了——而赵阙的这个点子,让姐弟俩同时送出这一画一雕,本是寒酸的寿礼,因着这样的巧合顿时妙趣横生起来。
皇帝暗自点了点头,看着赵阙的眼神温和了几分,“这么多寿礼,朕最心仪的还是萱儿和怀瑾的。”
皇子们纷纷笑着应是,目光盯着赵阙和大公主赵萱,尤其是赵阙,这个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哥,今夜为何作风大改,出尽风头。
赵阙笑而不语。
赵萱便笑道:“还剩下小九小十,我可听说他们为了给娘娘祝寿,费了不少心思呢。”
众人目光自然偏移,又纷纷落到了九公主和十公主的身上。
比起皇子来,公主的月奉便少的多了,嫁了人还好些,总有夫家,像这两个公主仅十五岁的年纪,上头又无追随帮衬的世家,平日无事倒好,但凡碰上献礼之事,难免捉襟见肘。
“儿臣不比哥哥们富裕,为娘娘准备了一支寿曲。”
两个公主盈盈起身,一人抚琴,一人颂歌,“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皋,如冈如陵……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矣,诒尔多福……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琴声婉转欢悦,歌声悠扬动耳。
待到一曲毕,双双拜倒,“恭贺皇后娘娘福寿万年,慈恩绵长。”
“好,好,”郭皇后连声道好,待两个公主回了席,轻轻拭着眼角泪,不免又老话重提,“陛下,臣妾也不知是不是老了,这每过一次寿诞,便伤感个几分,阙儿又时常不在身边……”
“娘娘这般姿容,瞧着就似二八年华,您若是老了,可让臣妾无地自容呢。”一整晚都没发一言的荣妃,轻轻笑着插了一句。郭皇后眼底一冷,不接她的话,径自对着皇帝抹眼泪,“不若给阙儿安排个职务,绑住他这走南闯北的腿,不然臣妾……始终安不下心哪。”
她整整一晚三番两次提起此事,原来竟是打了这个主意!
四下里顿时一静。
坐在前排的老臣不由暗暗对视一眼——怪不得素来脾气刚烈的郭皇后,今日竟是难得的温慈,就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授意的了。
下意识地,不少目光都悄悄朝着赵阙飘去,就见他眸子微垂,复杂的表情隐在淡红灯光里,瞧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唯有唇边一抹淡淡的弧度,几分凉薄,几分讥嘲。
他不阻止,也不应和,仿佛上首郭皇后话中的人与他无关一般。
“阙儿年纪也不小了,身为嫡子,自该为陛下分忧,尽他的责任和孝道。”
“娘娘先莫急,此事还是让陛下再思量思量,”荣妃见着皇帝神色晦暗,便打起了圆场道:“毕竟怀瑾的身子不好,陛下也是心疼他,不愿让他挑上担子。太医不是说么,行走名山大川,放松心情,对怀瑾的身……”
“荣妃!”皇后缓缓打断她,两个字,似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气,“本宫同陛下说话,何时需要你插嘴。”
“娘娘恕罪。”荣妃脸色一僵,强自笑了下,垂首低低道。皇后别开视线,不愿看她伏低做小的姿态,“身子不好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阙儿这些年习武强身,身子一年年大好了,也练就了一身武艺……陛下,您说呢?”
皇帝淡淡转头,看着她,“你先说说,看上哪个位子了。”
郭皇后心下一跳,摸不准他目光的意思——不,应该说,二十多年了,他就从来没摸准过这个男人的意思,不论是年少时,年壮时,还是如今已是老夫老妻时——她想着心下不免发苦,又带着那么几分恨意,还掺杂了说不出的忐忑。
然话到了这份儿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且她暗自琢磨着,今儿个寿诞她小小心愿,陛下就是再不乐意,总不会当着满堂宾客下她面子。手中的帕子被捏的死紧,郭皇后硬着头皮笑道:“听说执金吾这位子正空着。”
几乎是她话落的一瞬间。
皇帝霍然射向赵阙,之前那眼中的三分温和,已是刹那冰冷,转变成了十成十的怀疑。
同时,殿内所有听见了这边动静的人,都在或明或暗地看着他,警惕、防备、猜忌、不解,各种各样的情绪呈现在不同人的目光之中,复杂变幻着……
而赵阙,也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正正迎着皇帝猜忌的眸子,不闪不避,一瞬不瞬。听他血脉相连的父亲,以冷到彻骨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你想要执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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