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真错了，母亲养我，女儿自是晓得恩典，方才失言说及杨家，只是本着与母亲一般求善求仁，才……”韵春这时想拍马屁，却再次用错了方式。竟拿自己做错的事，来与柳氏的仁善相提并论。

后来，唯春反思，才晓得，韵春这人就是一根筋，从来只急着就一个话题辩到底，半点儿不会中途绕路的。

所以，当时，韵春这两个“只是”，彻底地激怒了柳氏，顷刻柳眉竖起，眼梢亦上扬凤眼张得更大！

她奈何不了某人，因老爷无子，她自然日后不得不仰仗人家来养老祭拜，可是韵春若也这般学了人去，那还了得？！韵春说什么“杨家与你没干系，可那是生我之母的兄弟，那是我娘舅！你们一帮子冷血，有钱却不周济……”，柳氏是听了心寒彻骨。

“恩典？杨家？韵春，你可真正是心怀仁念，顾怜亲眷啊！母亲自叹不如。你生为人女不忘生母之恩，时时惦记血亲，何曾有半点错来。你所想所为，那都是士子称道的什么亲亲眷爱，难分难离。这些道理，那可是大得很，孝道无边，你瞧，我还真是没想出来你有一丝一厘的差池……你爹要是晓得了，定要是赞你好风骨，好品性，至亲至情至性，真正是哪个也不及你的！”

这字字句句都让人心惊肉跳，哪怕是奂春，听得亦心不宁，她抿着嘴，垂首沉默。

韵春听到“你爹”二字，打了一个哆嗦，面白如纸，再也不走神独自悲伤了，只一个劲儿磕头求道：“母亲，女儿错了，女儿一时心智迷糊，胡言妄语，求母亲大人大量，原谅女儿这一遭。女儿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韵春转眼望向涂氏求助。

涂氏打柳氏一来便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会替也出这个头，只装作瞧不见，听不见。

“不敢什么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爹当日如何与你说的？”

韵春听到提到爹了，再不敢吭声了，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大约也是想起苏端铭在得知她接济杨二并不时相见后，就怒气冲冲地教训过她。如今要是再传到苏端铭耳里，韵春只要一想到这，身子就快瘫成一团泥。

如意急在心里，小姐的硬气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出现，此时向涂氏求助，不是更让太太火上添油吗？所以，这时她急着想替小姐求情，哪想到方抬头，却发现太太脸色果真越来越差了，吓得她也不敢开口了。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十分在意儿女认为自己不好，尤其是如果探问生母一事，或者听到提生母姨娘的处境时，感念生母之恩缅怀之情，那太太一动怒，任谁都没法再优容。

“你爹的话要是你忘了，也不怕，待会儿我说与你爹知，或者你到你爹面前央个千八百两的予你血亲，且看他们能用多久？不知你打哪处听来的，杨家的人，你真当是弱得要你接济，贫困得没你就过不下去了？你爹，还有我，就是见死不救的人？你当我们当年真正是十分刻薄了杨家人？想我南江府苏家，漫说哪个与我们家沾点亲带点故的，几曾被我们轻忽了的？哪个不是打发了大把财物，关照了他们营生，接济了的？你若是个聪明的，但凡用半点心思来想一想，家中哪怕一个下人得个病，说将出来，自有管事给他请医，帐房那边帮他付了药钱。你的心思到底用在哪里呢？真是糊涂，蠢得无药可救！”

杨氏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是又狠又厉，句句是诘问，最后一句却是责骂。

屋中所有人听后，都垂下头去。

唯春缓缓地侧身，伸手要给母亲倒一杯茶，奂春见机赶紧倒好，递到她手上。唯春双手接了过来，再双手奉到柳氏面前。

柳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女儿，还是自己生的好。旁人生下来的，待她再好，别说知恩图报了，怕的更是他哪天反头就是一口狠狠咬来。

兴许说是“怕”，是将事情太轻描淡写了，事实上是养了十多年的人，已经开始变成白眼狼了！

柳氏又扫了一眼胖涂氏，闭上唇，狠狠地咬碎了嘴里一根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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