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乔听了，瞧她穿得一身凉快，只着了两件单衣，却是说着旁人的事，忍不住打断道：“你莫在这里翻来覆去的说。这春末夏初的天气，一会儿凉，一会儿渐热的，咱们自个儿当心些，仔细加衣减衣，咱们病了不打紧，只是小姐身边可是不能缺了人照顾的……”

晴明道了句：“晓得了。我这不是提醒你么，我自去加衣衫了。”不再多说，一扭身子，小小地赌气出门换衣衫去了。

碧乔盯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下呆，手下按摩的动作微顿了下。心知晴明嫌自己当着小姐的面管了她，晴明本来比自己大半岁多，偏生嘴多闲不住，心又粗一些，自己看她照顾小姐总是揪着心，于是时常免不了就提点她两句，想来次数多了，她也不太乐意了。晴明一走，她也开始自责：不该多话。

可是一想到，上回就是晴明带了另外一个丫环陪了小姐在茶山，出了事，问她却连个缘由都说不清，只说自己在布置吃食去了。

这让碧乔好生懊恼：要是自己当日在，肯定是自己陪着小姐，那些吃食自会让别的丫环去料理，又哪会出事？好在是太太心慈，将那丫环遣了，小姐醒后又求情，晴明才又回到小姐身边侍候，太太让她尽心侍候将功补过。

唯春在她们说话的当儿自是瞧在眼里，可面上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态，这时轻声道了句：“晴明生气快，去得也快。”

碧乔诧异地抬头看小姐：小姐也会注意这些细事了？好似这一场大病后，小姐不能玩不能闹了，出不了门，可能憋得太无聊了，现下也会细细地看待身边的事情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

唯春却没让她继续再按摩下去。“陪我说会儿话吧。你说，咱们是不是再买几个丫环进来？”

碧乔吓一跳。“小，小姐，是奴婢哪里不好？你说，奴婢一定改了……”

她说得忐忑，唯春听出来了。“你慌什么？我也知自己这条腿不争气，劳你们白天照顾我，夜里也睡不踏实，虽现在你们两个轮流值夜，可到底是太辛劳了。寻思着，找两个丫环，与你们一道轮值。母亲也放心，你们也轻松些。”

碧乔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了些。“小姐，我们能顶得住。那些粗活自有杏花她们忙，我们又不曾做什么，哪里有劳累。”

“你莫哄我，我腿有疾，可眼却是明的，瞧得清楚呢。你归家歇了两宿，眼圈就没了。如今才来几日，这眼底又有些发黑。不是困的还是什么？”

碧乔被小姐点破，便垂下头去。“是奴婢自个儿睡不着……”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反正我是指望着你贴身侍候的，你放心，你与晴明的工钱定然只多不少。”

这话显然是要涨工钱了。碧乔抬头的时候，眼底里有些激动。“多谢小姐！”心底却是打定主意，要越发好生照料小姐。

“你与我说说，嫂子滑胎后，在院里闭门不出三个月，现下可是重掌外院事务了？”唯春突然转了一个话题。

少奶奶怀胎一月未与人道，与小姐一起在茶山同出意外，然后这事闹得很大，少奶奶在床上歇息了三月，族里二太太还来探过病，动静不小。然后少奶奶病好，立时就再掌家事，自家太太只一心理佛，只吩咐吕家姨表太太胡氏仍按原来行事，仍由着少奶奶把管了一部分与外头家眷应酬的事儿。

这事在宅中不是秘密，晴明先时也在小姐面前提过，碧乔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又问。于是，点了点头。

“姐姐也十四了，也应该学着打理家事主持中馈了。”唯春的话又跳到了苏奂春头上。

苏奂春虽是庶出，在南江府苏宅却是长女，可是要按老爷苏端铭那几个堂兄弟家的子女来排行，苏奂春排行九，唯春行十，韵春十一。

碧乔认为这事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是以，拿了生肌祛斑膏，轻轻地涂抹在小姐的腿上。略略抬头一看，发现小姐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并没有期待自己的答复。

而这个答案很快就见分晓了。

***

苏母柳氏来看女儿时，唯春在撒娇完哄得柳氏脸上了有笑后，似乎不经意里就道了句：“母亲，珠儿呆在床上很是无趣，想让表姐来陪我，再讲讲家里家外的闲事儿。”

柳氏不加思索地自然点了个头。“你与你表姐倒是想到一块儿了，她前些日子从你这屋里搬了出去，说怪想你的，又想搬回来，没想到你们姐俩倒真正是姐妹情深。”

唯春说的表姐是表姨胡氏的女儿阿玥，命也很不好，才二十岁不到，小时就被当作童养媳嫁过人，不幸那边夫婿早早地过世了，夫家不让她改嫁，欲让她守寡，说自己好不容易养大她，没这么便宜的事。

直到柳氏五年前再遇到胡氏，才知晓这回事，立时就出了一笔钱，将她那夫家打发了，把她接了过来，结果相士还说她面相十分旺财，这让苏端铭非常高兴。

胡氏说是唯春表姨，却不是柳氏真正的表姐妹，不过是柳氏母亲娘家的一个远房出了五服的旁亲的亲戚了，所以这至少拐了十里弯才勉强算起来是一桩亲。胡氏家境十分不好，境遇也不好，在过不下去时候，终于遇到命里贵人柳氏，得了她相助，接了她母子三人到得苏宅，这才过上好日了。所以胡氏母女对苏家那是相当的感恩戴德，替柳氏打理了家内的一些事，下人依柳氏之言，敬称她为吕家太太或者表姨太太。

这一对母女，在唯春摔伤后，恨不得替她痛一般，尤其是表姐如玥，在前几个月，更是日夜与碧乔她们几个守在床前不眠不休，份外辛苦。接好腿之后，唯春执意让她回屋去歇息。

唯春听着母亲的话，目光却是扫向了母亲背后立着的姐姐苏奂春身上。发现她面上不动声色，姿容十分端正，猜不透她什么想法来。上一世，这个姐姐一直在家中度身事外，自己小时本与她很亲厚，后来，就不知为何渐生份了些，主要应该是她太刻板太正经了，加上后来亲事的缘故吧。

不知这一世，自己要拉她进来，会如何？

“我白天黑夜睡得不分时辰的，表姐太过于辛劳，再来陪我，怕是与碧乔一般都长眼袋了。不如，让姐姐去帮表姨与表姐的忙，如此一来，表姐也能多陪我说会儿话了。”唯春半娇半嗲地道。

苏奂春在听到唯春这句话时，却是面具碎了一小块，眼里光亮一闪，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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