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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中元祭(四)

来到躺椅旁,发现躺在躺椅上的人,真的形同枯槁,奇瘦无比,已是皮包骨的样子,死气沉沉,呼吸微弱,感觉每一次的呼气都将生命力呼出,离死亡已不遥远,没想到竟也撑了二十年,看来阿胜是真用心照料的。而且脸上有一块大大的伤疤,应该说整个左半边脸都已烧毁,犹如一只食脸虫趴在脸上,早已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除了有个人样,根本就没有人的样貌了。在这昏暗的蜡烛照射下,愈发显得恐怖。

第一眼看去,古牙他倆都吓了一跳,只是古米很快就镇定下来,而古牙则不敢认真看第二眼,躲在古米身后,时不时才敢探出头去瞥一眼。

“这事,可能还是得跟阿胜也商量一下。”道长看过后跟胜爹说道。

“妥当,妥当。”胜爹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屋外喊了两声,“阿胜,阿胜,你进来一下。”

阿胜听到他的呼唤,转头看了看,等烧着的纸钱烧完了,没了火星子了,才起身回屋,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

“阿胜,道长说能让你娘醒过来,你觉得怎样?”胜爹问道。

“若能如此,那自是好事。”阿胜欣喜地答道。

“阿胜,苦了你了。”胜爹又跟阿胜说道。

“没事,我没事……”阿胜低下头轻声回道。

“竟然如此,那我就试一试吧。”道长跟阿胜说道,然后又冲着古牙他倆说道,“你们俩跟我走一趟。”

“哦……”古牙应了一声。

道长拉着他们的手,默念咒语,就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眼前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突然一片烈焰燃起,在他们四周熊熊燃烧着。

“师父……”古牙往道长身边靠了过去。

“这里是她的记忆。”

“那怎么什么都没有?”

“这正是问题所在,她由于太过于自责,整个记忆都已坍塌。我问你们,记忆往上是什么地方?”

“是‘梦境’。”古牙答道。

“嗯,这次就要往下,去‘地真’。”道长说着就又拉着他倆的手往下一跳。

眼前就是所谓的‘地真’?四周也是一片白茫茫,只有中央竖着一根柱子,说是柱子,其实更像是树干,树根扎在脚下的地上,树干笔直地往上延伸开去,树干上有一股蓝色的光在隐隐流动。

“哎呀……”古牙刚想迈开步子,哪知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这才看清,脚下还盘绕着一些干枯树根跟树干,只是树干都皱得跟树根差不多了,好似上面还有字若隐若现。

“师父,这些是什么?”古牙站起身问道。

“你们看眼前那根柱子,那就是记忆的关键,它通到上面,人就会围绕这个柱子来记事情。正常人会像森林一般,立起很多的柱子,每一根都撑起了他一部分的记忆。只要记忆还在,他就还是一个‘人’,若是这些柱子倒了,记忆也就随着沉寂,没了记忆,也就成了行尸走肉。”

……

人,无法像摄像机一样,按照时间顺序,记住一生中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个人记事情,都是捡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记,而忽略其他不重要的事情。而什么是重要的?就由他脑中的‘支柱’所决定’。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学习很多的知识,很多的道理,遇到很多的人,经历很多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立起一些支柱。

当他的支柱立起来后,他的整个人生就都围绕着这个支柱而展开。

好比有的人会立起一根支柱,叫‘钱’,那么他一生中就会围绕着关键词‘钱’而去记忆,去生活:什么物品什么价格?做什么能赚钱?什么时候赚了第一笔钱,在哪里、做什么赚的?谁在什么时候跟他借过钱?他又欠了谁的钱?什么时候损失了一大笔钱,做什么损失的?……也有的人会立起一根支柱,叫‘情’,那么他所有的记忆就都围绕着‘情’而展开:他第一次动心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是谁?他心中最喜欢的人是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到心动,但是却最终错过而倍感遗憾的人是谁?谁爱他,谁不爱他?他又爱谁?露水情缘是谁,一见钟情是谁,日久生情是谁?……

这样的支柱很多,好比‘义’,‘家’,‘乐’,‘缘’、‘食’、‘玩’……不同的人,会立起不同的支柱。即使一群人做了同样一件事情,也有的人会记住,有的人记不住,就因为他们的支柱不同,他们能记住、想记住的事情也就不同。

如果这根支柱倒了,那么相关的记忆就会错乱,就好比有人立起了一根‘义’的支柱,他认为做人就要有‘义气’,他为人也仗义,当然他也希望别人也对他仗义,但是如果他遇到的人大部分都不仗义的时候,他就会怀疑,这根支柱就会萎缩,而如果受到剧烈打击,就会坍塌,以后‘义’就不在他记忆中了。

支柱越多人越坚强,不容易崩溃,弊端是精力过于分散,难以成事。立对了柱子,而且支柱越少,则精力越集中,容易成事,但崩溃风险较大。

若是所有支柱都倒了,那人也就废了。

……

“柱子也并非越多越好,因为柱子需要养份,养份来源于‘地真’下面的‘虚灵’,虚灵就是生命力,只有虚灵强的人,才能立起更多的柱子,或者柱子很少但很大,这样的人就会很强大,能成事;若是虚灵不强也立起很多的柱子,那每根柱子的养份就会不够,每根柱子都很弱,人就会一事无成。当然如果立错了柱子,那就百害而无一利。”

“此人就是立错了柱子,所以反而将她困住了,而且她虚灵太弱,已经养不起太多柱子,所以我要摧毁这根,将它的养份分出去,养大‘家’那根柱子。等下我会将养份压住,逼迫养份往其他柱子分去,你们看到哪根开始立起来了,就用手抓住,读取她的记忆,如果不是与‘家’有关的,全部摧毁,直接掰断。一定要再三确认,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哦……”古牙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交代完,道长就往那根柱子飞身而去。他站在柱子前,步罡踏斗,默念心咒,接着站定身子,举起九节杖就往那柱子刺去,一把刺穿过去。接着手握杖端,注入一股橘色的念力,念力在顺着九节杖进入柱子内部,然后往四周蔓延,最终像刀片般挡住了虚灵往上的通道。果真,那股蓝色的虚灵就被压制住,往那些倒伏的柱子窜去。

渐渐就有一些柱子立起来了,古牙他倆手忙脚乱地跑过去,一把抓住,那股蓝色的虚灵就顺着他们的手,将她的记忆输入他们的脑中。这应该是‘粮食’的记忆,全是些瓜果蔬菜稻的记忆,可以摧毁,掰断,那股蓝色的虚灵就往他处窜去。还有地理环境的记忆,美景美食的记忆……这么一路找过去,将明显不是的一律摧毁,最后剩下三根,里面都有家人的记忆,不敢做决定。

“师父,还剩三根,里面都有她的家人,不知道哪根是。”古牙跟道长汇报情况。

“选择出现的人最少的那根。”道长吩咐道。

根据道长的指示,古牙不断在三根柱子间跑动查看,古米早已蹲在一旁发呆了。

经过一番折腾,古牙终于找到那个出现人最少的了,然后快速把其他两根已不断往上长的柱子摧毁。

“师父,弄好了,就剩一根了。”古牙赶紧跑过来跟道长汇报情况。

“嗯。”道长应了一声,然后看着那根柱子不断往上长去,最终通入上层,见时机成熟,道长抽出九节杖,抡起九节杖一抽,山崩地裂,这根柱子顿时裂纹密布,最后碎成一块块落下。

“走了。”道长冲着古米喊了一声。

古米快步走了过来,道长又牵起他们的手往上飞去,回到记忆层,等了一会,记忆开始浮现,道长又拉着他们出来。

“道长,怎样?可以了吗?”胜爹看道长苏醒过来,焦急地问道。

“等等看情况。”

过了好一会,只听胜娘呼吸渐重,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睁开了双眼,醒了。

“娘!你终于醒了!”阿胜喜不自禁。

“啊……”胜娘疑惑地看着他。

“我啊,我是你儿,我是阿胜啊。”

“阿……阿胜?”

“是啊,是我啊,你病了很多年了,你都不记得了吧?”

道长此时又帮胜娘开了天眼,让她可以看到胜爹,然后说道:“贫道在门口等候。”

然后就往门口走去,古牙他倆也跟了过去,留他们一家人沟通。

门外,月色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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