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昨天一天的劳累,我们终于迎来了在太原最后一个宁静的晚上。都说宁静是爆发的开始,这一点在第二天就得到了证实,然后从这天开始,每天的早晨都很特别,而今天的特别是叫我们起床的既不是营部的起床哨,也不是高连长的大嗓门,而是日军飞机的引擎声和空袭的爆炸声。
“我滴乖乖啊,这是要血命了。”睡眼朦胧的老孟看着天空中数百架的飞机发起了牢骚。
“别都在屋里傻楞着呀,进防空洞啊!逃命这种事还用我教吗?”急急忙忙冲进屋里的高连长对我们大喊。说话间,一颗炸弹就落了下来,正好命中的我们右侧的防御阵地,一挺二四式重机枪连同它的两名操作手被直接炸成了碎末。看到了这一幕的我们,像受了惊的野鸡的一样,玩命地向兵工厂的防空洞跑,一贯喜欢裸睡的二毛连裤子都没穿,光着屁股在前面跑的飞快。像这样失了魂一样的到处找掩体,我已经是第二次了,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次。但每一次,我们都只能这样被动挨打,落荒而逃,连一丝丝的反击都做不到。
临近晌午,更多的炸弹从天而降,仅我们这一小片儿阵地每分钟都要挨上个十几颗,至于太原城内,恐怕已是一片火海了。
“我日你奶奶的小日本,大中午的恁都不吃饭啊?”被轰炸搞毛的老孟咒骂道。
卢大胖笑嘻嘻的说:“他们这个下蛋的速度快赶上我老家的老母鸡了。”
“嘿,那你可得把你家这只老母鸡好好供起来喂,一分钟下十几个蛋,搞不好你一只鸡就能开个鸡场了。”六官毫无节操的嘲讽道。
“我就说你们读书人没见过世面嘛,有空我开车带你去我老家看看你就知道了嘛。”大胖刚想继续说,然后又意识到一个现实:“哦,我差点忘了,我没有车子的。”这段对话引得我一阵发笑,但又感到淡淡的凄凉。
城内的防空警报从早上一直响到了傍晚,我们也一直从早上躲到了傍晚,除了在轰炸的间隙轮流去上面察看情况,杂鱼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防空洞里困觉。高连长则一直和于柏青等一干人在商量着战术,这样密集的空袭,想必日军的地面部队都早已蓄势待发,只要空袭一停就会迅猛的扑上来,因此,于柏青也下达了全营24小时高度戒备的命令,只要空袭结束就要以最短的时间上去恢复防守。
傍晚时分,空袭警报倒是不响了,但轰炸依然再继续,不同是,这次加入了火炮。日军一直就没有停,他们利用空袭的时间,已经来到距离太原城仅两公里的地方,并布置好了火炮阵地。过了一个小时,太原城内的炮兵阵地才开始了还击,但在日军强大的火力面前却显得有气而无力。
日军的37炮,75炮,105炮,甚至是150炮轮番对着太原城的城墙进行轰炸,顷刻间尽将城西侧的一片城墙给轰塌了。更不幸的的是,当时守城西的第一旅的一个团长正好骑马在城下经过,被砸了正着,200多人挖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尸首。
夜晚,日军炮声停止了,所有人却又变得紧张了,害怕日军会夜袭,但于柏青笑着对大家说:“日军战法向来注重稳扎稳打,夜袭并非他们的强项,何况是攻城,他们又处于连胜之态,料定不会冒险夜袭。”事实也确实如于柏青所言。而我们则又平安的熬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叫我们起床的依然是日军的火炮,但此时的炮声之中除了震耳欲聋的榴弹炮声,还夹杂着许多清脆的迫击炮声。高连长反应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快,他急忙拿起一把步枪喊道:“迫击炮700米,冤家马上要上门了!”
我们冒着还在继续炮火,迅速到阵地固防。老爹随手递给了我一支枪,严肃的说:“这次,就别再给我丢人了。”我看着手里的步枪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在绵山的时候,二毛给我的那支枪,我一枪没打就不知扔到那里去了。而这支枪的命运想必也是一样的,毕竟在我眼里它是一个杀人工具,而我不会杀人,即便是日本人。
不得不说,人这种生物,真的是很有趣。每当人们要做一些不是那么光彩的事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要说我对日本人有多恨,除了那些“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高尚理由外,我还真是找不到其他理由了。我生活的时代并没有战乱,我的父母也没有被日本鬼子杀害,国仇没有实感,家恨也谈不上。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我真的不确定我有没有扣动扳机的那个勇气。抛开一切的政治因素,我所要面对的敌人,同样是父母生养大有血有肉的的人类,同样都是为了实现某些人野心的牺牲品。我们之间的仇恨到底在哪里呢?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