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第 八 章 柳 暗 花 明 又 一 村
一九七五年的春天来到了。
农村架设的有线广播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各地下放的知识青年开始分批返城了,许多被打成右派的冤假错案也逐步得到了平反。
与此同时,城镇的工业和商业也日渐地繁荣活跃起来。各种限额的有价票证已经失去了昔日的主导作用,变得可有可无的。虽说是对于暗地倒卖商品物资的人,表面上还视为投机倒把。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上纲上线地追究了。
凄风苦雨的过完春节之后,转眼又是元宵了。
这一天,妇女主任凡秀英匆忙来找香玫。她手里拿着一封掛号信,离家老远就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香玫姑娘、香妹子吔!有你的来信——香港来的掛号信!”
香玫听见自己有香港的掛号信,高兴地跑出门迎着凡秀英飞奔
而去。嘴里亲热地喊着“秀英姐姐” 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脸上狠劲地亲了一口。
凡秀英也搂住香玫,她笑着说:“我刚刚从邮递员手中签收,这就马不停蹄地给你送来了。我也在为你感到高兴,这封信是肖晖直接从香港邮局寄来的。现在政策己经放开,内地与香港又可以通邮了。”
香玫高兴接过来信,满面春风地说:“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今年这个元霄节对我太有意义了,我要请你在我家吃汤圆。”
凡秀英心有感触地说:“是啊!自从肖晖逃走之后,这些年来还从未见你如此高兴过。”
香玫的母亲在旁提醒她:“政策真的要变了,你和肖晖终于可以通信联系了。你们别站在外面喝西北风的,快把凡主任拉到屋里去说话。我去动手煮汤圆,与凡主任共庆佳节。”
凡秀英对香玫及肖晖向来十分同情,也很欣赏她们的才艺。今天见到香玫母女都如此热忱,又难得这般开心。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就高兴地答应:“好!我就陪着你们一家老少,在这里过个欢乐的节日。”
香玫进屋之后,迫不及待地当众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又夹带了五十元人民币,并写了满满的两页信纸。香玫拿着那些钱,感慨地说:“肖晖哥这些年来,每封来信中都给我们寄了钱。八年那!一百多封信啊!那个可恶的李贵,不知偷窃私吞了我们多少钱。他真是一个死有余辜的大坏蛋!”
香玫看完来信后,又激动地跟母亲说:“我要筹集一笔钱,我要想办法早日去寻找肖晖哥。你们不知道,他在那边经受了多少苦难!”
肖红娟深情地望着女儿,对她说:“你俩是该团聚了。只是,你的女儿马上就要开学读书。钱的难处先不说,家里的事务及孩子的学业岂是你说丢就能丢的?女儿呀!你仔细地想一想,香港距此千里迢迢,又是大海相隔,要想偷渡过关谈何容易?听说我们文艺战线下放的老同志,有的已经平反复职了。你看我们是否再等些日子,待到回城之后再作打算。”
香玫冷静想想,母亲说的也是实情。她心想;肖晖能从香港邮局直接寄信,足以说明那边与大陆已经恢复通邮了。
她们围坐一席吃完汤圆后,母女两人送走了凡秀英。香玫转回桌边坐下,当即就给肖晖回了一封长信。
第二天清早,香玫连跑带跳地赶到了江湾。她坐上早班客车赶到了县城的邮政局,把那封饱含深情的长信挂号寄了出去。办完了这一桩头等大事,香玫走出那邮局大门,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至此她才有了心情,沿街观赏起来。
久违了八年的东平县城,如今又日渐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大街小巷那些幸存的红色标语己褪成白纸,并且是破烂不堪的了。现在城里到处有人摆卖各种日杂物品和农副土产,偶尔遇有那
城管人员巡逻时,小贩或农户都迅速地四散躲避起来。待城管转身一走,买卖又照常开张。这些流动的小贩与商人,他们为这座古城新添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香玫七拐八弯地来到了大众路,她要去剧团了解父母的平反情况。
新任的剧团领导告诉香玫;“你父母的平反名单,被列为第三批。估计应该离复职返城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回去准备返城吧!”
办完了寄信和打探平反情况的两件大事,香玫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她匆匆赶回家,把即将获得平反复职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全家老少又是一场欢喜,一个个都高兴得喜笑颜开。
欣喜之余,香玫又兴奋地从房间里拿出了夹在镜中的相片。将女儿肖霞拉到桌前坐下,指着肖晖在船边的照片对她说:“霞儿,国家形势现在变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去寻找你的爸爸了。你看看这张相片,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在香港那边时刻惦念着我们,还长期给我们寄钱过来。你想想看,他是多么可亲可爱的爸爸呀!”
幼小的肖霞抢过妈妈手中的相片,她左瞧瞧、右看看,自言自语地说:“他就是我的爸爸吗?我出生至今,还从未有机会叫过爸爸。每天看见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日夜叫喊着,整日里跟在屁股后面蹦蹦跳跳,那种日子多么地快乐!我好羡慕那些小朋友,我多么的也想有个爸爸。”
小女儿又拿起另一张照片来,看了又看。她不解地问香玫:“妈妈从前跟我说,这张照片是爸爸跟你的合影。他怎么像一个老太爷?难道说,这个老的他就是我的老爸爸,那个船边的是我少爸爸。我到底有几个爸爸呀?”
香玫笑着解释说:“傻女儿,那是我和你爸爸演戏时化了妆,同台演出《老俩口学毛选》这部戏中的剧照。我们在照这张相片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谁的肚子里呢!”
肖霞更是被母亲说得糊涂了。她幼声稚气地反问道:“你们照那张相片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肚子里,难道我在爸爸的肚子里?那之后,我怎么又从你的肚子里生了出来?”
香玫被孩子的问题问住了。她无言以对,刮着女儿的鼻梁说:“傻孩子,哪有那么多的问题。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也一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你长大懂事之后,就能知道为什么了。”
肖霞撅起小嘴巴,不服气地说:“你是不想告诉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长大以后自己多生几个孩子——让你们瞧瞧。”
真是童言无忌。小肖霞的几句调皮话,把全家人听得都笑痛了肚子。
如今,肖晖在香港的音讯通了;父母的历史问题也有了平反复职的答案。香玫悬挂着八年的忧心,从此总算是得以放下了。她们
母女暂时静下心来继续在此养鸡养鸭,卖蛋交副业、记工分粮食。与之前不同的——她们从此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在香港新界的荃湾区汀九街道上。
肖晖在一个蔬菜行里已经卸完了货,他正在开着空车往回赶。这汀九片区是肖晖新揽的客户,从此又开辟了新的市场。
正荣土产贸易货栈是一家小型的水果、蔬菜批发商行,他在周边的葵涌和青衣岛苦心经营了十几年,这才陆续做下了一批主顾生意。
九龙市区及香港岛内的那些繁华市井,凡人是难以打入的。因为去那些地盘想做大宗买卖,肖家拜不起码头。那里的地痞流氓及黑白两道的大佬们都是吸血鬼,一般平民怎能造次?特别是外乡的生意人,就更不敢轻易涉足。
肖晖一路风尘地开着车子赶回了自己的货仓。还未下车就见到一个邮差也踩着单车尾随而至,那邮差从包中拿出信夹抽出了一封厚重的挂号信。他对照着信封又看看门号,大声地叫唤:“这里谁是肖晖?有挂号信来了。”
肖晖听到叫声一步从车上跳下,他急切地答道:“我就是肖晖。哪来的挂号信?”
邮递员看了一眼信封地址,照本宣读:“东平县江湾公社塔山大队。这封信是大陆寄来的,你快来签收吧!”
肖晖接过那盼望了八年的信件,把它贴在胸口说道:“我终于把你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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