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二老爷嘿了一声别过头,姚大老爷却很热情指了位置让李廷恩坐下,姚大太太又叫人上茶上果子点心。
李廷恩一一谢过,屋里一时又没人说话了。李廷恩装作没看见姚家人脸上官司,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看着腰上玉佩。
姚大太太心里着急,她实是憋不住,原本想让姚二老爷先去试试深浅,谁知姚二老爷不知怎么竟然不吭声了,她只得自己亲自上阵,咳了两声后笑着问:“廷恩今儿来是要瞧瞧咱们?”
“是想给几位长辈问个安。”李廷恩脸上带着很恭敬笑意,随即话锋一转,“也是有事想要跟您商量商量。”
说起来事情看着很复杂,实则不过就是卡面前这位姚大太太身上罢了。
李廷恩心里很清楚,不管菩萨一样姚二太太心里是不是别有想法,单凭姚二太太名声,和酿酒方子出自姚清词生母嫁妆,姚二太太就不会这件事上插手过多。他如今诸事缠身,也懒得跟姚大太太绕弯子。他不打算成全姚大太太贪欲,正好姚大老爷也,他就打算一瓢试试姚家这水深浅。
姚大太太笑容滞了下,“什么事儿,你说来听听,大伯母要能办都给办了。”
李廷恩没理会姚大太太隐晦示好,直接道:“是酿酒事情。我听说,大伯母坚持要这笔买卖上占五成分子?”
觉得李廷恩这话就像是她贪钱不自量力一样,姚大太太笑容就僵了,没有了之前好脸色,“廷恩,咱们虽说往后就是亲戚。不过大伯母听过一句话,买卖是买卖,人情是人情。”
她这样说,李廷恩没回避,很认真点了点头,“大伯母说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
此言一出,不仅是姚大太太被噎住了,就是姚大老爷脸上都不好看了。姚二老爷是气得指着李廷恩鼻子大骂,“你这个,你这个,你还懂不懂规矩。”
李廷恩哑然看着姚二老爷,“您觉得这话不对?”不等姚二老爷再说,他便愧疚扭头看着姚大太太,忏悔道:“大伯母别见怪,我是一时口。”
姚大太太能说什么?
难道要她承认她说买卖是买卖,人情是人情那句话是客气,是将李廷恩。她就是认为李廷恩该看往后亲戚情分上让着姚家,不该去争利?
她干干笑了两声,直起身看着李廷恩温和笑,“廷恩啊,你这样说,大伯母就跟你说句大实话。大伯母也去外头打听过,这按照规矩,酿酒方子一般能作价三成分子,咱们姚家近手里是不太活泛,不过挤一挤,几千两银子还是能抽得出来。大伯母意思,咱们出酿酒方子,再出五千两银子,就占五成分子。我也问过你那姐夫,这酿酒作坊整个算下来,有个两万两就差不多了,不会叫别人吃亏。”
发现李廷恩神色尚好,姚大老爷边上也没说话,姚大太太赶紧再接再厉,“也不是大伯母非要多挣些银子。大伯母也是为清词着想。这五成分子里,大伯母是想匀出一份来,往后这一份银子,就给清词办嫁妆。清词与你定了亲,家里上上下下都欢喜,公中那点银子,大伯母是觉得寒酸了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见姚大太太一口一个嫁妆,姚二太太情不自禁就想到元氏留下来三个库房嫁妆,她咬了咬唇,目光落李廷恩清俊脸上,眼底就溢出几丝恨色。
李廷恩沉默片刻,正色道:“大伯母,您可知道这酒酿出来会卖到哪儿?”
姚大太太愣住了。
她怎么知道卖到那儿。这姚家出了本钱,出了酿酒方子,剩余事儿不该是别人去操心?姚家是书香人家,又不是做买卖。
李廷恩看姚家上下都是一脸迷茫样子,就笑道:“姚姑娘这酒方子酿出来酒是烈酒。大燕只怕没多少人能喝进口。”见姚家人如预料之中那样露出失望神色,他话锋一转,“这酒另有妙用,是打算送去给军营中人清洗伤口,防止伤口溃烂之用。”
“你说什么?”别人还没明白李廷恩话中含义,姚大老爷音调已经陡然拔高了,他放案几上手拼命发抖,“你说这酒送到军营里给士兵清洗伤口能防止伤口溃烂?”
好姚家看起来还有一个聪明些人,就是可惜姚清词了,空有心智,偏偏是个晚辈。
李廷恩心中惋惜,脸上笑温和,“是。只是这酒酿出来不能直接用,还需用晚辈想法子蒸过。因而晚辈才能其中占一成份子。”
“还要用你法子蒸过。”姚大老爷捋了捋胡须,盯着李廷恩问,“你占一成,剩下都给了谁?”
李廷恩没有隐瞒,“沐恩伯府占两成分子,果毅侯府占两成,还有平国公府占了一成,少府寺占了两成,后一成,分成三份给了昌侯府,全侯府,睿侯府。”
姚大太太对着李廷恩分子心里凑了凑,反复算了几遍,终于忍不住惊道:“你只打算给咱们一成份子?”
“一成!”姚二老爷将话都落参与这门生意勋贵门第上了,听到一个个都是京中权势盛勋贵,姚二老爷都被震住了,完全忘了份子这回事情。此时听到姚大太太声音,这才回过神,自己也算了算,气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可是咱们清词方子!”
“是。”李廷恩温和有礼道:“是以万师兄已应允了我,姚姑娘那半成份子,他会单独给算出来,往后每月就差人交到姚姑娘手上。”
“交给清词。”这一次,连姚二太太都忍不住了。她没想到姚家这一成还要扣半成出来给姚清词,不是给姚大太太。
李廷恩眉眼不动,眼神幽深嘴角却始终含着不变笑意,“原本是打算交给姚兄,只是姚兄说他不善理这些俗物,让直接交给姚姑娘。姚姑娘也说了,她出嫁之时,自然会将姚兄这一份给留出来。”
姚二太太对上李廷恩笑如春风脸,却觉得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她心直往下沉。甚至她还没来得及欢喜这原本不被她看眼里酿酒一事所能带来和京中数个勋贵结交机会,李廷恩这一棒就狠狠敲了她头上,不仅如此,接着还兜头来了一盆凉水,一点不给她喘息机会。
姚大太太急得不得了,她是不知道这酒酿出来到底能做什么大用。可她会看姚大老爷脸色,会听李廷恩数出来那些勋贵。
既然姚大老爷这么看重,京中勋贵们都乐意参合这门生意,这门生意就一定是能挣大银子。要紧,是少府寺都要占份子!
可姚家出方子却只能占一成,一成还要直接分办成到姚清词手里,将来就是姚清词与姚凤晟这兄妹两给分了,自己连过过手都不行,这怎么能行!
姚大太太顾不得许多,拉了脸就要说话,谁知姚大老爷目中凶光大盛看了她一眼,眼中警告之意犹如实质,登时把从来没见过姚大老爷这幅模样姚大太太给吓得打了个寒颤。
“你说这些,可都定下了?”
明白姚大老爷这话意思,李廷恩就道:“事情是万师兄与付大人出面经手。少府寺那边,宫中太皇太妃也帮忙说了几句话,只是万师兄私下亦打点了一番。”说着李廷恩就看装作不经意看了看姚大太太方向。
姚大老爷察觉到李廷恩举动,登时老脸一红。
他如何会不明白意思。
按照姚大太太先前算法,两万两银子弄个酿酒作坊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两万两倒是能买地起个作坊,把匠人也给买下,把酿酒粮食也置备齐了。可弄个酿酒作坊本钱哪里光能这么算?别不说,光是打点少府寺,就要不少本钱。你能让太皇太妃与安原县主出面弄个酒牌,少府寺照样能决断什么时候把酒牌给你。再有,你找地方起作坊,你得买地,买地要办地契,你要请匠人,要有熟悉门路人给你找信得过,有真本事,还有收粮,要收到好粮食酿好酒,要与粮行人打交道。桩桩件件,哪一头都不是你用身份压服就行。阎王好见,小鬼向来难缠。
要紧,酒酿出来要送到军中,不是空口白牙就能送进去,没有军中人出头帮忙说话,就算是王母娘娘仙露,人家也能给你说成是废水。
这样一算,想疏通所有关卡,别说是两万两,就算是二十万两都不一定能打住。
说起来,姚家如今情形,以这酒价值,若非李廷恩中间转圜,单凭一张酒方子,只怕别人是连一成都不想给姚家。酒方子已经被送出去给李廷恩看过了,他又不是记不住。有利字再前头,那些人是不会顾忌什么太师脸面威名。能如此做,还是李廷恩有良心。
至于要单独给姚清词与姚凤晟半成,而且还不乐意过姚大太太手,姚大老爷本来是有些不悦,此时想想,也觉得能明白。谁叫姚家上下先弄出事儿立不住脚。
一想到此事成了对姚家作用,姚大老爷就再也不考虑能挣多少银子了。此时银子不重要,重要是姚家重找到一个立足根基。
他不顾姚大太太几人难看脸色,拍了板,“好,就照你意思。到时候一起写了文书了,我让凤晟也去按个印。”
“老爷!”
“大哥!”
姚大老爷目光跟刀子一样再姚大太太和姚二老爷脸上刮了刮,对他们叫声置之不理,看着李廷恩道:“廷恩,你回去罢,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做主。往后姚家若还有人去找你要说法,你就差人报到这头来。”
他此话一出,屋里顿时没人敢再呲牙。
李廷恩见到姚二老爷脸上愤愤神色,再看看姚大太太一脸不甘愿样子,还有姚二太太木偶菩萨一样神情,忍不住心里轻轻摇了摇头。
姚家,可惜了。
想到姚太师历经三朝风云,后不惜一死给儿孙求一线生路,他起身恭敬冲姚大老爷行了礼,应下了姚大老爷话。
姚大老爷又要留李廷恩用饭,不过李廷恩推辞后,看到家里人脸色姚大老爷也没勉强,只是叹了口气,交待管家恭敬把李廷恩送走。
门房刘栓点头哈腰将李廷恩送走后,赶紧叫人去给后院姚清词报消息。
听说李廷恩是被管家送走,姚清词一直捏着心才慢慢松开了。
看着姚清词倚迎枕上歇神,刘栓家一面给姚清词按着肩,一面埋怨道:“李公子也真是,多就多给些罢,原本就是姑娘您拿出来方子。这可倒好,弄得您还里外不是人,大太太天天说些怪话,可叫端芷院那头如了意。”
就是没有这事儿,大太太也不会公然站到端芷院对面。这对大太太又有什么好处?好李廷恩有本事,看样子,他是将家里人给压住了。
姚清词有些疲倦道:“就是给再多,到我手上也不会多多少。”
刘栓家也知道姚清词说是大实话,便叹了口气。她看着姚清词已经合上眼睡着了,连忙给她盖了被子,自己边上拿了针线做。
一个时辰后有小丫鬟溜进来。
刘栓家看了看还睡着姚清词,想到这些日子为了份子事情姚清词一直没有放过心,就小声斥责小丫鬟,“做什么,姑娘睡着呢。”
“是敦子哥那边消息。”小丫鬟有些委屈嘟了嘴。
美人榻上歇息姚清词本来就睡得浅,小丫鬟进来是会她就醒了,只是闭着眼假寐,此时听见墩子哥三个字,她就睁开眼缓声道:“让她过来。”
敦子是姚家管家儿子。姚清词花了许多消息,才从院子里挑中了一个小丫鬟跟有些憨傻敦子套上了交情。刘栓家也知道耽误不得,就把小丫鬟带了过去。
小丫鬟看着姚清词福了福身,“姑娘,敦子哥说李公子走了后,大太太和二老爷都厅里喊了几句,大老爷还发了脾气。”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还有,敦子哥说李公子说了,给姚家分子里要扣半成出来,叫人直接送到您手上,大老爷答应了。”
刘栓家顿时大喜过望。
姚凤晟早前过来时候就说有人找过他,要直接将份子给他,他不乐意,交代了人交到姚清词手上。可刘栓家对姚家情形也很清楚,她就觉得这事儿指望不大,只是心里存了几分念想。
没想到事情居然真给办成了。
这时候刘栓家对李廷恩不肯多给姚家些份子怨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对着姚清词欢喜道:“姑娘,您可终于熬出头了!”
姚清词能明白刘栓家这话里意思,不仅是说她手里很能有一笔可以支配银子,要紧是说她这桩亲事没有挑错人。
事实上,哪怕性子一向清淡,听见李廷恩居然真将份子给到了她手上,她心里也泛起了一阵说不清暖意。
这个李廷恩,是真明白她处境。
她望着窗外随着天气转暖而开肆意一片锦绣斑斓,些许茶褐色瞳孔中流转出潋滟如春水波光。
也许,祖父临终前定这一门亲事,是真为自己着想过,并不仅仅是为了姚家。
姚家有人喜有人愁,此时李廷恩面对着对面杜玉华只觉得无奈。
一样一身男装,一样高头骏马,一样女兵护卫,面对一样李廷恩,杜玉华心里却有了别样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哦,今晚没了吧,我得理一理大纲,然后抓紧这两天放一个人物表出来。明天多点,因为明天没亲戚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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