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脚步一顿,继而加快步伐,似乎身后有恶鬼追赶。
“四方!”她扬声喊殿外唯一较熟识的鬼,“我有些不记路,怎么出去的来着?”
四方抱着一撂锁铐,飘飘忽忽的身影闪了闪,“跟~我~来~”
阿楚大喜:“好四方!”
将阿楚领到殿外,四方眼中鬼火明明灭灭,“楚~江~王~殿~下~性~子~和~善~你~不~要~怕~他~”
阿楚抽了抽嘴角,道:“……好。”
告别四方,阿楚打听清楚方向便往冥城鬼市游荡而去,楚江王那男人脑子有坑,待在他身边阿楚就浑身不自在,幸好他允了个假。
前尘回忆什么的,阿楚才不打算寻找,索性将冥城逛个遍,什么时候来了拘魂的活儿什么时候才回去。
走进鬼市,阿楚啧啧出声。
虽是同为鬼城,但冥城可不比狱城精致,鬼市也无多少好看的精巧玩意儿,多是吃食摊子。
做鬼以来,阿楚已经许久不曾碰过鬼魂可食用的吃食了,当下倒是被冥城弥漫着阵阵食物香气的小吃街给迷住了,不自觉拿出一袋冥界通用货币,拐进了小吃街。
左手酥饼右手糖糕,正吃得开心时,阿楚眼角瞥到一抹与阴森鬼城极不相符的白色身影。
“孟君大人?”
咽下口中软糯糖糕,阿楚走向街角混沌摊,“老伯,来碗馄饨。”
“好勒!”笑意盈盈的老人家一口应下,“老伯我啊,可总算是领到了投胎的号码牌,今儿个老伯高兴,馄饨不收钱!过几天这儿可就没有馄饨摊喽……”
阿楚笑着道喜:“恭喜老伯啊,现在投胎转世可得等好久呢。”
“哎呀,可不是,老伯我足足在冥城等了六十年……”
阿楚丝毫不见外的与孟邪同坐一桌,笑吟吟同她打招呼:“孟邪大人怎的来了冥城?你不是最讨厌这里了么?”
孟邪撑着下颔,目光含着笑看她,“可是见过楚江王了?”
阿楚表情苦闷,“见过了。”
“怎的苦着张脸?”孟邪勾起浅笑,“可是楚江王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就是很奇怪。”阿楚摇了摇头,又对孟邪道:“孟君大人自从去了无妄海后,就跟变了个魂似的,以前您总是冷着脸,但属下觉得您是自在的,现在您虽然总是笑着,可属下却觉着……您似乎很难过。”
“难过……”孟邪弯唇,嗓音微哑:“是啊……很难过……”
阿楚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再触及孟邪心头痛楚,便将话头引开:“孟君大人来冥城可是有何要事?可有用得着属下之处?”
“我来冥城,”孟邪叹气,“是为了躲一个人。”
“躲一个人?”阿楚眼神一亮,“可是哪家仙君又追到狱城向孟君大人示爱?”
“非也,是我……亏欠了一个人。那人厌我非常,”孟邪摇头而笑,有些自嘲,“他不想见我,此番被帝后贬来狱城,想是心头难受得紧,我便来冥城躲躲。”
“他……”阿楚难以置信:“哪家仙君如此不长眼,竟敢……竟敢这样对您?”
“莫要瞧本君的热闹。”孟邪幽幽转眸,“本君情结无解,你又何苦自困死局?”
阿楚笑容缓缓消失,她张了张唇,最终才道:“……属下驽钝。”
孟邪轻笑摇头,起身离开,“你等了五百年的人,终于历经重重磨难来到你的面前,莫要再困故前尘自欺欺人。”
孟邪一言,让阿楚心中犹如刀搅,瞬间痛得无以复加。
困故前尘……
前尘不可忘。
“你还不明白,”温润嗓音暗藏无奈,“何为身死断前尘。”
“我入摩柯换你轮回生机,你仍固执的等了我五百年。”
“我还以为,前世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阿楚微微颤抖,握紧了袖摆,不敢转头。
那人道:“殷楚,你可是要一辈子与我这么别扭下去?”
“你不恨我……亲手杀了你么……”
她不转身,霍捷便朝她走去,含笑坐在她对面,“一报还一报罢了,有甚可恨?”
他眼中缱绻,嘴角却勾起抹不正经的笑,“娘子,许久不见,为夫甚是想念你。”
阿楚咬唇擦了擦泪,“我又不想你,一点都不想!”
“好好好,你不想我,我想你总行了罢?”
“算你识相!”
“和好了啊……”孟邪孤身漫步于三生河畔,衣摆轻轻扫过猩红彼岸花,“既是两情相悦,又何苦为凡事葬送情衷……”
“水神大人倒是看得通透。”
孟邪前头,背身站着一人,长身玉立,轻合执扇。
现今这六界之内,会喊她水神的,也只剩一人了。
孟邪僵持在原地,不敢抬头,不敢转身。
“孟邪无垠,”月吝转身,笑意冷漠,“此生此世,你都打算避我不见了是么?”
孟邪指尖颤了颤,“……你不想见我。”
月吝狠狠闭眼,“我不想见你?哈,我不想见你?!你是不是……非要在将我的心踩在脚下后,逼我低头,逼我神伤,逼我卑微至尘埃。”
“我……”孟邪霍然抬头,唇瓣几经开阖,才道:“对不起。”
月吝险些将手中折扇捏碎,“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我……明白了。”孟邪嘴角笑意苦涩,眸光霎然黯淡,“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落寞转身,便要离去。
“孟邪无垠……”月吝咬牙,眼中恨意翻涌,“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他怒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要你一句示弱,只要你一个轻吻,就算你要再次剜我心窍,”他深深望着她,眼中有怒火,也隐忍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我也甘愿。”
“只要你说一句,你已知错,我还能怎么对你生气?啊?!你告诉我,但凡你说上一句软话,我还能怎么对你生气?!”
孟邪心中发疼,双目无神,只是喃喃重复道:“可是我剜了你的心,我亲手剜了你的心……”
哪里是月吝不原谅她,分明是她自己饶不过她自己。
哪怕心神为妖界瘴气之故而混乱,她也无法原谅亲手剜出月吝心窍的自己。
身为孟邪无垠的意识,她本没打算留在世上,她应该……陪同月吝的记忆一同死去。
月吝太了解孟邪所思所想,正因为清楚,才格外暴怒。
“对你而言,我就如此可有可无的存在?封我记忆?自毁神识?我当真引不起你半点留恋?!”
孟邪眼中一酸,摇头,“就是因为太过不舍,才不想留下失去你后的我,没有月吝的孟邪,很痛苦。”
“那你还躲我不见?!”月吝忍无可忍将她拉入怀中,恨得牙痒痒,“你有没有问过我,失去了孟邪无垠的玄天月吝,还会不会是只潇洒自在的快乐狐狸?”
“你真是……”他忽而泄气,无奈轻叹,“要了我的命了……”
“情话不会说,服软也不会,只管把自己锁进死胡同里让我心碎,你哪里是无法原谅你自己?你这分明是在折磨我,无休止,无止境的折磨……”
“……我知错了……月吝……”孟邪抓紧了月吝胸口衣襟,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呜……我不该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跟你讲……明明你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我不喜欢你杀戮……你就卸下银甲……”
“我不该自以为是的做下自认为是对你好的决定……我不该不信任你…月吝…呜……咳咳……”
六界再起千年不遇之狂暴雨势。
她一哭,月吝心里就一揪一揪的,又酸又软又痛,见她好歹是肯把心事痛快哭出来,见她总算是认了错,月吝轻轻给她顺气,心中温软成一片,“哭吧,痛痛快快哭了这一场,咱们之前那档子事儿就算揭过了。”
“呜~不!”孟邪将脸埋在他胸膛处,摇了摇头哭道:“你不要这么轻易就原谅我……要让我给你炼丹……给你采普莹草……给你找星河中最漂亮的星子……”
“要让我给你做尽困难且烦杂之事……你才能原谅我呜……咳!”
“笨蛋,”月吝轻笑一声将她抱紧,眼底倾泻似水流光,“我怎么舍得……”
我怎么舍得,你可是……我放在心中千般珍藏万般呵护的孟邪无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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