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方映结结巴巴道:“回延平王,我母亲是......是咖留土人,是......奴隶,父......父亲是汉人。”
朱克臧点点头,若有所思,“哪有人不问自招,把亲娘是奴隶的事说出来,怪得很。”他应道:“父亲是汉人,那就是汉人了。你有何事,尽管说与孤听。”
潘方映见朱克臧态度和蔼,也未因混血歧视他,放松下来,说话也顺溜了,“咖留华人大多和草民一样,是汉人和土人所生养,但赤子之心,不异于中华。咖留土人,几十年前就被荷兰人......荷兰夷赶去下港(万丹),留下的都做了奴隶,华人女子极少,要成婚,只能找土人奴隶,是以,草民长相和汉人不同,来东宁府后,时常被人讥讽。草民是华人,不是那些数典忘宗的峇峇娘惹(印尼化华人)。”
朱克臧心道:“来告状的?”他嘱咐郑斌道:“郑尚书还需留意此事,莫要寒了咖留华人的心。”
郑斌应道:“是,下官与新移民少有接触,未来得及端正风化,调理其中嫌隙,确是疏忽了。”
潘方映见朱克臧为他撑腰,连忙跪下,重重叩头道:“多谢延平王。”
“起来说话。”
“咖留城,原本就是华人杨公昆,还有草民的祖辈潘公明岩建立的。挖掘运河,修筑城墙与房屋,全是华人功劳。咖留城防御工事所费钱财,华人出的最多,是他族五倍,建造市政厅,华人出的是他族三倍。我们每月还要去甲必丹的府邸缴纳两里尔的人头税。”
郑得潇向朱克臧解释道:“荷兰夷在咖留设了诸多华人伪官,最大的叫做甲必丹,下面有六个雷珍兰,此外还有朱葛礁,还有街长,以此牢牢管控华人。”
潘方映点头道:“郑大人说的很对。甲必丹,雷珍兰都是荷兰夷的狗腿子,是荷兰夷指给我们的头人。我们从事各种事业,酿酒、伐树、烧窑、制砖、打铁、制造木具、种植蔬菜、培植牡蛎、打鱼、种稻、种蔗、种玉米。可以说,没有华人,咖留城就不能存在。”
“即使我们做了那么多,荷兰夷还是虐待我们。咖留城不少华人都是荷兰夷从厦门海澄趁乱掳掠过来的,有些还被当做奴隶贩卖。荷兰夷对我们课以重税,横征暴敛,泰西人住好房子,每年只缴十到十五里尔的屋顶税,我们即使住着破房子,也得缴纳五十到一百里尔的屋顶税。我们经商设铺,即使没有违法,荷兰夷官说拆也就拆了,说让我们停业,我们就得停业。华商运来的商货,我们收来的土货,只能以低价卖给东印度公司,我们出力,大头却给荷兰夷赚去了。他们还不许华人和爪哇东的土人做生意,处处设限。”
郑斌只知道满洲人苛待汉人,万万没想到,他一向瞧不起的小小荷兰夷在不远的海岛还能如此耀武扬威,顿觉华夷倒置,纲常沦丧,越听越气,声音都失去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自我皇明倾颓,诸多小丑跳梁,虐我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应当即刻发兵,讨伐荷兰夷。”
潘方映见说动了一个支持者,跪下大哭道:“多谢大人怜悯。非但如此,我等华人,只能在荷兰夷指定的地方居住,周边十里内走动。若要去别的地方,得跟雷珍兰,朱葛礁讨要旅券,到目的地后,十二个时辰内报告地正,否则有罪。上了公堂,华人只能蹲着,不能站,也不能坐,荷兰夷官若乱判,我们也不能再诉。荷兰夷不让我们办学,不许华人习汉字,精通荷兰语的能去荷兰人办的学校读书,但学费昂贵,且小孩子在里面被打死的都有。”
潘方映膝行上前,跪在朱克臧面前道:“延平王募款,华人商埠怕甲必丹知晓,告诉荷兰夷官,都是偷偷行事,草民此番来东宁,也是贿赂颇多,又将银两夹带舱底木板下,这才顺利出港。草民受咖留华人所托,恳求延平王发大兵,救我等逃脱苦海。”
朱克臧道:“潘方映所说,孤记下了。咖留华人也是大明赤子,孤岂能坐视其被荷兰夷欺凌。待到新船下水,水师成形,自当前去征讨,替我中国子弟讨回公道。”
潘方映见朱克臧承诺出兵,欣喜不已,擦干眼泪叩首道:“多谢延平王。”他从小衣里掏出一封油纸包递上:“父亲交待草民,要亲手交给延平王,这是咖留城防图。”
(本章完)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