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冰清眼一润，将手中木棍弃在地上。

“黑岩期，我就不明白了，叫你回来，是让你留他。你开口一句就是’想清楚了吗？’，他没想清楚都变成想清楚了。你要么就留他，要么就帮他，既不留也不帮，你枉他叫你一声师父。”

“留不住也帮不了。人去由心，你以为你师父让他读书三年不出田园是帮他什么？修心！”

“屁话！”

“丫头你必须要明白：这条路是他选的，机会不是没给他，是他非要走一条错路，若是强行帮他，我们师徒三人都会走上这条不归路，跟官府为敌，一旦开始，回不来头。”

记忆中，从跟随师父开始，无论千里流浪的两年，还是定局枫雪的五年里，再多的苦难和委屈，师父总说要对世界有感恩之心，不要仇恨强求，不要怨天由人，只有这样，才能活出自由。

在他眼里，太上放弃了留在田园，既是不珍惜现在，也是怨天强求，这是一条活在过去，强求未来，却放弃了现在拥有的错路，一条可望不可及的不归路。

她相信这些，可是竹家的凄惨如昨日发生，他拖着重伤将死之躯寻找自己的妻子千千，却迎来一个绝望的结果，昏死在杏花村的事历历在目，为了帮官府查案却被官府出卖，家毁人亡，生死关头，向朋友托付妻子，只为了妻子硬撑着活下去，却差点气死。

从来没有人如此凄惨悲哀，又与自己如此之近，生死结缘。

人非圣贤，孰能无恻隐之情，纵然师父依然能淡然视之，要忘记一起生活三个月的感情，自己也做不到，更何况师父并不知道，自己的初吻不但献了出去，甚至连身体差点都给他了。

“你说的那些冰清都懂，可做不到，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满心只想疼他、帮他。”

从来不在师父面前哭泣的丫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扑进了师父的怀里：“我真的想帮他，师父。”

终究不过才是十六岁的女孩子，看看萧京唐的遭遇就知道了，一代剑宗沦为死囚，外面的世界何其残酷，岂是你想帮一定能帮的，黑岩期一阵心酸，紧紧把这个素来坚强的徒儿搂在怀里，连声安慰道：“不哭了，丫头。”

“帮帮他好吗？求你了，师父。”

黑岩期闻言心里一紧，忧郁而矛盾。谁能知道，若是没有这两个徒儿，他这一生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方向。

看着她如此的痛苦，黑岩期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再多的计算，在少女的情感面前，都在湮灭。

冰清这丫头看似比雪灵活泼聪明，但其实不如雪灵丫头看得开，雪灵尚能控制感情，冰清如今哭成这样，如此相求，已然不单单是相信自己这个师父的问题了，早因同情而动了感情，只怕自己不答应，她也会离开田园，偷找竹枝染而去。

以她的武艺和大胆，是做得出来的，想到这，他深叹了一口气，“好吧。。。。。。”

“真的？”镜冰清破涕为笑，几乎跳了起来。

“别高兴太早，话没说完呢，照理太上是冤，满门遭劫，不该坐视，但他强求过去的是非，而不珍惜眼前的缘分，违背了入门时的承诺，照理也不该帮，事涉官府，危险重重，时机未到，也不该帮。既然是非不能两全，帮不帮，让天意决定，好吧？”

黑岩期抬手从树上摘了一片叶子。

轻柔的树叶不似硬币，若是上抛，落地之前劲气全消，没有手法可以作弊。

事不能断，全凭天意，这也是师父一贯的原则。镜冰清知道，这已经是师父为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师父如今的生活非常简单，半生逃避“恩仇”二字，凡事都想随缘。自古民不与官斗，如今也不知道竹家被灭门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而且还要为“世外桃源”的姑娘们负责，要为未来的师母段青虹负责，他一人关系了太多人的命运。

见徒儿点了点头，黑岩期从两根手指夹住树叶，在徒儿的眼前扬了扬，郑重道：“正面我们师徒两人，刀山火海，助他查清真相，讨回公道。若是反面，再多不舍，也从此忘记’太上’二字。无论正反，都是天意，不得反悔！”

言罢，他抬手向上一扬，叶子向刀锋般划向天际，当直射到最高处，贯穿其中的力量被空气完全消散，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曲折弧线，翻滚着飘落了下来，在两人的眼前划过，最后落在地上。

镜冰清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是反面！反面意味着忘记。

“既是天意，忘记吧。”

(本章完)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