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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后两天,气温稍稍回暖,在城镇间流淌的空气并不刺骨,恍然间多出了几分缱绻的气息,世隐乡城东城西的湖泊与山潭都已结了薄薄的冰霜,城东隐龙潭外的梅‘花’开了。。。
以往世隐乡梅‘花’开放的季节较晚,多是在冬元节后的一二月份。赶梅‘花’初放的时分,城里城外都会飘‘荡’起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长安街便聚集了许多乡民,男‘女’老少,伛偻提携,身背着这样那样的担子包裹,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城‘门’走去。在城‘门’处站着的便是那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隐乡梅‘花’初绽,人们都喜欢到城外隐龙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暂的踏青,赏‘花’饮酒,吃些自带的糕点。算是固定的活动。今年梅‘花’开得早,索‘性’便将赏‘花’活动放在了冬元节前。
往常世隐乡的城‘门’除了军队出入以外都是不会打开的。只会留侧边的一道小‘门’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赏‘花’终究是老少咸宜、人数众多的活动,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唤驻留在城里等待和二师汇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门’开了,好让队伍通过。
伊斯特仍然安静地站在林舍予身侧,任由林先生挽着她的臂弯。林先生今天也换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长裙,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打着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风味。
封艾也是经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间里的偶遇,了解到今日乡里人会赏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着起了个大早充当苦役,身背了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尽是些毯子糕点酒水之类的玩意,脸还顶着一对浓重的黑圆圈。鸟窝一样的头发面趴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团子。
无用的禁闭期限尚未结束,自然也和这次赏‘花’无缘。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世隐乡的大先生李默存——自从被林舍予威胁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这往日总是闲不下来到处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吓人,天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整个世隐乡里,也只有封艾知道一点苗头。因为在几天以前,他曾经从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块沈园寄给林先生的七巧锁,封艾虽然知道解法,却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将其丢给了李默存,说是林舍予让他解开的。
一想到那个看似无所不知,脑子里满是五‘花’八‘门’驳杂知识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一枚粉‘色’的七巧锁苦思冥想,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将其掰来掰去,封艾忍不住连连发出低声贱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皱眉头,还以为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梅‘花’林距离城镇并不远。
出了城‘门’,沿着另一条山路蜿蜒而去,队伍前头的那帮负责开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着嗓子便开始唱歌,他们唱歌也没个正型,选的好像是十几年前艾斯兰那边流传过来的旧情歌,咿呀怪叫的没几个字唱到调子。林先生心里觉得好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也唱了那么七八首歌的功夫,前头拨开杂草的正义联盟道友便听见了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从山峰之间泻出,便欣喜地扭头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咱们到啦!”
山间的隐龙潭是风景极好的去处。潭水碧绿,幽深不见底,传闻有潜龙盘踞其,终年守护着这片山林。山间风起时,吹皱了潭水,便能看见潭面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涟漪,如梦似幻。
潭岸住着摆渡人。专‘门’负责接引世隐乡人渡潭。摆渡人不知其名,只让人唤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闷,不喜嘈杂,不喜多言,几十年来更是未曾踏入世隐乡一步。每年这个时候,带队的林舍予都会专‘门’给他送来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爱给的。
人们都穿着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适的空地,在梅林间铺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毯子,摆自己带来的米酒、糕点,席地而坐,惬意地谈天说地,静谧的林间顿时满是生气,瓷杯相碰、孩童笑闹的声音,少‘女’清越婉转的歌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甚吵闹,却格外鲜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林舍予坐到了一块去。此时的他仍然没有睡醒,一路背着那小山似的登山包过来,换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喘得气不接下气了。
但对于七重楼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觉确实跟盖了张厚实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让他感觉困意涌,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后头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躺下打起呼噜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装着的米酒,猛一仰头一张嘴往嘴里倒了几口,漱口似的囫囵咽了进去,又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似是觉得这米酒不怎么地道。
林舍予见着这一幕,便微微蹙眉,轻啐了一声: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也不怕年纪轻轻的伤了身体。”
封艾干笑两声,也不说话。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轻轻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阵,帮着解释道:
“他平日里学调酒,喝得这还多呢。”
林舍予扭头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塞到她嘴边,笑骂道:
“不管管也罢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仓促地张嘴含住那块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脸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嗫嚅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强拉着硬生生打扮成了‘精’灵公主的模样,原本只是感到羞涩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听到她和封艾在楼梯传来的声音后,更是躲在衣柜里面昏‘迷’了过去,尽管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还很安分地任二师姐洋娃娃似的摆布了一个下午,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丁点也记不得的。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样。
所以这时她看见封艾那困顿的模样,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联想起来,心底里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绞着手指,怕自己是闹出了什么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直到当天晚回到酒馆以后,还对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处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只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够告诉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只是大大咧咧地干笑两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伊斯特脸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也带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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