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朗诵给你听——”
陈天成的嗓音高亢,高亢到如同一万架中国鼓在敲。这鼓声阵阵,一声声响在风晴儿的心头。
“《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风晴儿动容。
如同山崩地裂出现在此时此地的瘦西湖上,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头发如绺贴在头皮上,冻得瑟瑟发抖却眼神锐利明亮的陈天成,似冰河破碎,她款步向前,缓缓蹲下身子,向陈天成伸出了手。
手指修长,极白,如雪似霜。
陈天成湿漉漉的手握在了这双霜雪之上。
侍女苗儿挑了挑火炉,又添了许多炭。陈天成脱下湿衣裳,露出古铜色的上身。苗儿面目含羞,低头使劲拨着炭火,风晴儿却是美目涟涟,毫不在意地盯着陈天成的胸膛看。
陈天成将厚重的棉被裹在了身上。
“你那首诗极好,尤其是那风骨与洒脱,远超万万须眉。你乃平生我所见第一奇男子。在听你诵那首诗之前,我当你是哗众取宠的至俗之人。诵完那首《定风波》之后,你在我眼中便成了洒脱不羁、骨节铮铮的伟男子。晴儿有幸,能与公子同舟泛湖。苗儿,取我鸢尾琴来——”
“是,小姐。”苗儿丢下火钳,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镶了许多铜钉的木头箱子,从里面抱出了一个裹着红色绸布的长条物什。
“我有三琴。分别名大吕、黄调、鸢尾。当我心绪繁杂愁难解时,便以大吕醒神。欢喜高昂时便抒发以黄调。只有这鸢尾平素弹的最少。它是我的知己之琴,当弹给知己听。
余小绣没懂你诗的不羁放荡,我懂了。我为你奏鸢尾,你可懂我?”
素手缓缓褪下红色绸布,露出朴素异常的鸢尾琴身。
无华饰,无金玉镶嵌,只有一只阴刻的鸢伏在琴面上。
素手在弦,心在手。
声响的时候,陈天成看到窗外的雾色更浓了,如同粘稠的白浆。无数牛鬼蛇神在白雾中钻进钻出,他们叫嚣着,冷笑着,他们说着各种各样嘶哑尖锐的语言,汇成繁杂异常的噪音,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窗户。
窗户是那样得孱弱,瑟瑟发抖。却依旧坚守。就是不肯打开。
于是,叫嚣与冷笑声更大了,排山倒海。
陈天成眉头紧锁,猛地一把扯过鸢尾琴,琴声忽断,余音如九天霹雳。
“你干什么?”苗儿柳眉倒竖,怒瞪着陈天成质问道。
陈天成死死地抱着鸢尾琴,盯着风晴儿道:
“这把琴便送与我了!”
“凭什么?这把琴可是小姐的宝贝。曹侍郎家二公子出价二万两黄金小姐都没卖呢!凭什么送给你?”苗儿气急败坏地撕扯着陈天成身上的棉被说道。
陈天成却压根不理她,自顾自地将鸢尾琴重新用红绸裹上。
苗儿无法,只得求助地看向自家小姐。
风晴儿淡淡瞥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既然这位公子喜欢,便送给他罢了。左右不过一把琴而已。”
“可是……那是小姐最喜欢的琴啊!平素都不肯轻易示人的!”
“平素不肯,是因为知音知己难寻。今日知己已经找到,鸢尾琴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送与这位公子又何妨?更何况……还有那首《定风波》。这位公子,以后他人若是询问起《定风波》写作的因由,可否说是为我而作?”
“可!”
“苗儿,替这位公子将鸢尾琴包好,放入箱中。”
“这……是!”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晴儿此生得此两句,一生无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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