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峥盯住小鼠的脸，不说话了。

好久好久之后，两人之间过长的沉默，其实足以证明很多东西。

“你就没什么……打算说的吗？”轮到她问话了，其实她觉得谭峥并不是这样的人，这时候，就算是他解释，她也会信。

谭峥却径直站起身，走到窗边来：“你看。亡灵……都聚集而来了。”

“已经没什么能限制你的力量。你的记忆马上就要恢复了。同样，他们也……都活过来了。”

小鼠跟着往窗边望过去，在高不可攀的塔顶，两人一同看到了下方，那无数种火苗一样的光亮。

“那是亡灵的生命之火。”谭峥道：“听起来很奇怪是吗？但是的确是存在的。他们的意识燃起了火焰……因为亡者，都活过来了。”

“我做的？”小鼠一指自己。

“是。”谭峥没有回头看她，如水的眸光中潋滟着生命之火的光辉。

“你的力量已经无法遏止。就算我努力，也只能将它停滞到现在了。”谭峥低头，望向了下方重重亡灵包围，在大陆，由此处开始蔓延开来，不断向远方延伸的层层亡灵之海。

无数个灵魂在风中喘息着，带动联通世界的桥梁。

身后，突然涌起了剧烈的大风。在塔内四处封存的这么一个地方，突然就凭空从内部，刮起了大风。

呼呼的风声在谭峥的耳根旁冲撞着，但是他没有回头，也并不需要回头。

金色的裙摆垂下地面，齐腰的金光在发梢闪烁，跳跃。风中涌动着无穷尽的力量，很多，光点从谭峥的身上冒出，然后顺着牵引回到少女的体内。

光芒愈盛，却在一瞬间突然消弭。眨眼，风声也随之寂静。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想问的话，我可以回答你。”一道声音从后方响起，少女的嗓音略微变化了，变得轻灵轻巧，又有些空洞茫然的意味在里面。

谭峥转过身去，金红色的长发在他眼前闪现，裙摆如同太阳的色彩。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一次次落入末日。即便是你想要改变，做过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她说：“那是因为这就是轮回的另一种结局。终点终于要回归起点，一切就到此结束。”

“这并非全是我的力量影响的结果。”她说：“实际上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于这些世界的活动我自己都尚在探索中……很多事情，做出了之后就不会按照你想的发展下去了。”

谭峥静静地盯着她。

“觉得我很无能对不对？”对面的女孩儿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谭峥开口：“我在想，你也会有想要追寻的东西吗？”

听到这个问题少女有些惊讶：“是呀。为什么……这么问？”

谭峥点了点头：“或许你是无情的……至少在我眼里。”

她再度点了下头：“……对不起。”

“那现在，你明白了吗？”

谭峥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从背后望过去，他就像是一座石像。沉默，而又经历了历史的熏陶，变得久远。

“我明白了。”他说：“谢谢你。”

“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吗？”

对面金红色长发的女孩儿微笑道：“我叫，止息。”

对面谭峥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无数种沙子一样的飞尘从他的身体间散发出来，渐渐地，飞舞着旋转着朝上方的空气飞去。

慕止息走到窗边，下方无数只亡灵的身体，也随之在渐渐化为飞灰尘土。那许许多多的尘土汇集起来，变成一股无穷无尽的洪流，顺着天际的边缘盘旋而上，冲入层层的大气中，然后——在她面前炸开，变成一片片的雾气！

慕止息盯着外面的空气，灰尘渐渐散去，大气变得明朗起来。亡灵消失了。可是人类必将灭亡。

这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哪怕只有这一次，她也希望能够完成谭峥的愿望。

慕止息回过头去：“……你怎么还没有消失？”

她的语气中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又带着隐隐的担忧。

谭峥说：“两个愿望，只实现了一个。”

还没等女孩儿发话，谭峥就静静的走到她跟前，对她说：“另一个，不需要你实现了。”

他吻上了她。

慕止息似乎没有预料到，又似乎有些惊讶。谭峥半沙化的身体，那一吻在触到她的同时就退去了。只留下浅浅的错觉。

“如果我还有来生的话，”他说：“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慕止息缓缓后退两步，肩膀靠住背后的玻璃。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或许吧。”

“也许，我还能活着的话。”

听完她这句话，谭峥突然跪了下来，头缓缓低到她的脚面，然后——

在亲吻上脚面的瞬间，那个人彻底消失了。

化作一股巨大的沙尘，冲跃上了空气，一下消失不见了。

慕止息抬头望着空气，如今，就连她，都不知道谭峥去了哪里。按理说，他的心愿已了的话，就会再也不存在了。

他与那些亡灵们不一样，他是超脱了轮回的存在，因此无法在轮回中再度复生。那就是彻底消失了。

可是慕止息想到他最后那句话，忽然又不那么确定了。

他的心愿确定已了了吗？那么最后……又为什么要跟她说那样的话呢？

若是别人的话或许慕止息还能相信那人不会回来了，可是谭峥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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