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殿一盏硕大的水晶宫灯在头顶静静地摇晃，桌上一壶茶还冒着微微的热气。凌修独坐在床头，他这几日状态平稳，没再歇斯底里了。偶尔有几个小魔进来探望一会儿，他都平心静气地接待了他们。
这会儿三月殿安静极了，连虫子爬过的声音都听得到。
过了一会儿，他往衣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一个小东西。水晶铃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通透亮泽，他轻轻握在手中，观详它。
这几日雪斑归位神界的消息传得六界沸沸扬扬，不用他去了解也自然会有人来通风报信。天帝大张旗鼓宣示自己对神女的照顾与喜爱，只想警告他们的距离终究是越来越远了。
凌修并不惧怕天帝，也不在乎六界任何人，他只在乎她好不好。他握着那铃儿，想着在下雪的山洞里兮黛第一次接到这礼物时欣喜的表情，心里就酸涩不已。此时此刻，真的好想她，越是听到天帝对她的好，就越发想见她，就想摇摇铃儿，和她说说话。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也许…也许宜春风那晚就是永别了，心如刀绞。
可是尽管这样，他也不会去找她。她辗转流离，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况且那里，有她的家人，是她怎么都割舍不下的情谊。自己如今输得惨烈，连自己都护不周全，又怎么去保护她？那天宫虽然寒冷，可姐姐，黑子会照顾好她。过了一段日子，心口的伤疤好了，说不定又能回到以前呢？
“哎，这样再好不过了，别想了。”他无奈地将水晶铃收了起来。
“凌修，我回来了。”大门外响起了红霜的脚步声，她提着一大桶水，脚步沉重，但语气却是轻盈。
“去哪儿打水了，怎么这样久。”凌修下床去帮忙，却被她制止住了。
“你身子弱，我来就好。听闻黑水池附近有个白水池，能制得住心魔。我便与他们去寻，果真是遇到了。想着对你有好处，便赶紧带了些回来。”红霜笑着拖着那一桶水走过来，凌修一看，是透亮透亮的奶色。
后来来了几位小魔帮忙，花了些功夫终是搞定了这沐浴之水，凌修浸泡在里头，觉得果真是舒服极了。
“水温合适吗？要不要再热些？”红霜做了一条柔软的毛巾，轻轻地为他擦拭身体。
“呵呵，我怎么觉着自己像是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了，全是受你照拂。”凌修轻轻笑了笑。
“同甘共苦就是如此。你当初从梧桐山救我回来，将我养大，给了我最好的生活，如今便是我应该做的。”红霜得了这好水，心情很好，久违的笑又出现在她脸上，凌修拨开她散乱的发，看着她的脸。
“怎么瘦了这么多？两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一直如此，你是有多久没看我了，呵呵。”红霜摇着头，随后又拿来了梳子和剪刀，一缕一缕地整理凌修的乱发。
“我将它们剪短些，不然下次你红发长出来也不用那么难打理。”
凌修看着她剪得细心，而且剪得开心。很快，一缕缕长发便被她整理出来，将它们放在一边。又去牵凌修的手。
“指甲也需要修剪，每次你发作起来就只会抠自己的脸，抓坏了可不好看。”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去整理，先是用水将它们擦拭干净，再小心翼翼地剪出和缓的形状，凌修看着她的剪刀在自己指尖温柔地抚摸。
“多好看的手啊，凌修，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在人间，你低头写你的名字给我看，那握笔的手指在阳光中熠熠闪耀，那样子真是迷人极了。”她低头微微笑着，衬着灯光，凌修觉得此时她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竟有种岁月安好的美。
“红霜，你真是个好姑娘。从来没有人，这般照顾我。”
“我是你的亲人啊，我们相依为靠。”她剪完了，又给他擦起背来。
凌修在朦胧雾气中闭上眼睛，此刻心里涌起浓浓的感动。
“呃…”突然心中一股血气开始涌流，他脸上又开始出现痛苦地表情。
“你坚持会儿…”红霜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忙喊外面的魔将来支援。
“她来了，她来了…”凌修口里念念叨叨。
“什么？”
“兮黛，兮黛来了…她在魔界边界。”
“……”
“去阻止她，阻止她！”凌修情绪越发激动，“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丑陋的样子，不要！”
他喊着，拍打着这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接着，发又开始变得血红，指甲又不断长了出来。
“她不可以看到，不可以，不可以！”他捂着脸痛苦不堪。
“凌修你冷静点。”几个魔将跑过来给他输送真气，红霜看了看三月殿外，确实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白色影子飘了过来。
“你们几个先镇定住魔尊，我去会会这女子。”红霜匆忙跑了出去。
“站住！”红霜终于挡在了她面前，兮黛怵了怵，停了脚步。
“方才…方才我经过灵崛殿，空无一人，四处皆是尸魂烧焦的味道，魔界…魔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兮黛想着自己杀了律，对着红霜心生愧疚。
“你还敢来这里？”红霜怨怒，“律死了，凌修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敢来？！”
“他怎么了？我就是放心不下，才想来见见他。”兮黛更是担心，说着就往三月殿走去。
“站住！”
兮黛转头，“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知道他在这里。”
“他不想见你！”红霜拉住她，推她往外走。
“我知道他不想见我，可我好想他，我放不下心，我瞒着姐姐跑了出来，就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兮黛竭力解释着。
“他说要离开我，要放弃我，说得轻巧。他做得到，我做不到。”兮黛急得都快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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