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绿珠的话语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叹了一口气后,便在她的怀里撒手人寰了!
她看着师父那般安详地死在自己的怀里,听闻师父最后的遗言,不由哭得声嘶力竭起来!
她又何其不知道,师父这一生从来都不曾活得如意过,因着艳绝天下,少不了要被诸多的达官显贵当成炫耀的胜利品!师父早年便一直过的是被众多的显贵、竞价出演的生活,那些花了高价钱获得师父表演的显贵,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来之不易的师父,少不得要将师父折腾到精疲力竭才肯罢休!后来,虽然被石荆州高价赎回,但是仍是摆脱不了被当作一件高昂的胜利品,向任何一个前来围观的显贵炫耀!
诚然如此,师父的一生,唯有最后的一死,倒是师父能为自己做的唯一的一次选择!她想起师父那凄惨的一生,还有最后无奈的死,不由抱着师父、哭得呕心抽肠地悲嚎着“师父、师父!”
她想起,当年太过年幼,不太能懂得师父当年那种忧郁的心情。如今,在师父临走之前,听闻师父再次提及自己的一生过得那般的凄凉的时候,不由悲从心来,哭到肝肠寸断!
她依从师父的遗言,十足费劲地将师父葬在了琅琊的金城山南,在师父的墓碑前痛哭了几番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她那一刻,到底很是心生悲苦,以前师父在的时候,还有个相互依靠的人。她在师父离去的那一刻,便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无根的草,不知道哪处土地能适于她的生存!
时值,晋室王朝内有宗室不断发动叛乱、外值五胡乱华的时期,如同她这般瞬间就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比比皆是!放眼望去,所经之处,常常饿殍满地、横尸乱野!
宋袆在一开始的时候,看到动乱带来的那种种惨烈景象时,难免感怀到流了许多泪来!
直到后来,她被一群看似可怜无比的流民不断地凌辱之后,她对那样一种惨烈的景象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悲悯之情来!
她想不通,明明都是那般孤苦无依的同类人,为何那群流民还能将她那般欺侮一番!
她在那种生不如死的时刻,不由思及师父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话来“这社稷出身不好的女子从来都是举步维艰的,尤其是那种长了一副倾城容颜的女子,更是会惹来无尽的祸端!”
她在那一刻,才真正能理解师父当年在跟她说起这种话时,是何等的无奈跟沧桑!她也是在那样的一种时刻,才能更好地体会到,师父的那一生过得是何其的伤痛不已!她在想通那一点之后,到底还是为着枉死的师父哭得死去活来!
更可悲的是,那些流民将她凌辱到快要致死之际,便将她稍稍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将她贩卖到舞艺之馆。
她在被卖往舞艺之馆时,时常想起师父曾经再三叮嘱过她“阿袆,你以后一定要远离这种地方,去寻一户平常人家,过一番寻常日子!”
她思索起这样的话,不由觉得满口苦涩,像这样动乱不断的社稷,又会有那一处地方能过上一番寻常的日子呢!
她被卖到哪处别馆的时候,便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技艺,快速成为了别馆的头牌艺伎!她的师父绿珠除了艳冠天下,技艺也是名满天下,她师从绿珠多年,技艺自然比一般人高出太多!
她一开始,每每想到师父对她的叮嘱,也只是想要在哪处别馆平平庸庸地待下去,不愿崭露头角!后来,便不得不发现,想要活得平庸也非易事,因为活得平庸的时候、不仅连温饱都是难以解决,还要面临身边人的不断欺压!
她痛定思痛之后,便开始寻机表现自己,她原本就长得面若桃花,再加上出众的艺伎,自然很轻易地就赢得了众人的关注!时人在关注了她之后,才发现她竟是那艳冠天下的绿珠的贴身弟子,一时之间到底对她又是高看了几分!她在那样的一种时刻,到底还是对师父绿珠心生感激,不成想,师父离世之后,还能给予她一番庇护!
她也正是在那样的一种时刻,才更好地明白了,艳绝天下的师父的不已。她发现,即使她被人高看了几分,左不过也是那群显贵在见到一种稀有物品时竞相地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虚荣心在作祟罢!
她在那一刻,才算更好地明白,师父即使被石荆州宠爱之至的时候也不曾发自内心的快活过的心情,那样的一种宠爱又有几分的真心呢,左不过是因着师父能够满足石荆州想要炫耀于世的虚荣心罢!
她想到这点的时候,不由自嘲,如她们这般的女子,无端地怎会去奢望能够得到几许真心呢!说到底,不过是那些显贵男士的玩弄工具罢了,这世上,又会有哪一个人对一个工具产生真心呢?
她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一群显贵、无情地逼死了自己的师父。也是那样一群显贵将那个原本就溃败的国土搅和得越发的生灵涂炭,那样的一些显贵又如何会有真心呢!
她从哪些显贵身边,辗转几番之后,便被送到了大将军王敦的身边,那是一个何其权势赫赫的男子,差一点就要倾覆了晋室的王朝!
她在王敦身边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师父当年在石荆州身边的心情。那是一种何其小心翼翼的讨好心情,才能让师父在石荆州的身边一直都是宠爱不衰!也正是因着那样的一种弹尽竭虑的小心翼翼,所以,师父才从来不曾快活过!
她在王敦身边的时候,也如同当年的师父一样,再也不曾快活过!
再后来,王敦病死,明帝平定了王敦作乱的阴谋,她又被明帝带到了身边!那明帝待她也算温情,只可惜,她还没有过上几许安稳的日子,那明帝便长辞于世!
明帝待她也算可以,临终之际还不忘将她安排一户人家。所以,她对明帝的离世难免伤怀不少!
再后来,阮遥集便当众向明帝恳请将她许配于他,她在阮遥集身边没待几年之后,那阮遥集也离世了。
阮遥集离世时,她已然不再是盛年时容颜逼人的样子。她想,自己大概可以过上一番师父一直希望她能过得上的寻常日子了!于是,她便选了金城山南附近的一处居住地方,也方便看望师父!
不成想,再去给师父上坟的路途中,竟遇上了偶然路过的谢尚。她原本说出自己的名讳只是想要将那谢尚吓唬走,不成想,那谢尚在听闻她的名讳后,更是执意要带她去做一番诊治!
最后,谢尚竟诚恳地询问她“宋夫人,能否跟我一起走?”
她思索了片刻后,到底还是答应了,虽说她想过一番寻常人家的生活,但是很显然在那种动乱的社稷状态下,是没有条件允许她能如此做!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谢尚将她带回府上之后,竟对她那般的敬重有加!她于时已然不再有娇艳的容颜,自然明白那谢尚是为了贪图她的美色。她从来都知道没有了美色傍身,再好的技艺也会失色不少!她在那种时候,难免会想,师父那般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的生命永远都停留在最美艳的年华里!
到后来,谢尚对她越发情真意切之际,她不禁十足遗憾,为何没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遇上那样的一位温润如玉的谢尚!
但是,又莫名地庆幸,她这暮年的人生是何其幸运地遇见了那样的一位谦谦君子,让她觉得自己一生中所有的缺憾都能在那种暮年的时光里,在谢尚的身边得到了最好的弥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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