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两个,赶紧起来!”
一道洪亮粗犷的声音传来,正在眯眼的牢役吓得精神一振,然而牢里的两个饿鬼却毫无动静。
“他们该不会是饿昏了吧?”牢役便皱着眉道,一边打开牢门。
叶莺等了许久都没见有什么动静,没有惩罚令,更没有饭菜,绝望地靠在言成安身上,都快睡着了,虽然隐约听到又人声,但不知道他叫的是不是自己,也懒得动了。
言成安则如老僧坐定般,大概又是无聊在练功。
知道牢门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她才一个激灵地坐起来,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进来的一个穿着士兵服的男子,面带惊喜。
那个士兵看她一脸喜色,眉头疑惑地皱了皱,一般人接到惩罚令不应该是害怕吗,这女子怎么这般反应?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那个士兵对两人道。
言成安站起来,顺便拉了叶莺一把,叶莺被饿得不想动,软趴趴地攀着他的手臂,眼神迷蒙地对那个士兵道:“有没有吃的?”
士兵被她问得一怔,叶莺可怜巴巴的眼神也让他有些不忍,便好声好气地道:“姑娘再忍忍吧,爱过了处罚,王爷估计就会放人了。”
“那你可知我们的处罚是什么?”
“王爷在练武场看军官们比武,看得正热闹,不知怎么的就让我来叫你们出来,当……呃,”他似乎在斟酌用词,讷然半晌接着道:“当陪练。”
叶莺却一下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轻嗤道:“不就是去当人肉沙包嘛!”
士兵被叶莺直接戳穿,脸色看起来颇有些不自在。
叶莺朝他笑道:“既然是惩罚令,怎么会有轻松活,我岂会不知?”
士兵挠头笑了笑。
牢狱幽深,几人走了一段才出了这监牢,在往西边走几步,绕过一个营帐,便看见空阔的武场周围白了一个棚子,中间的高台上有人打得正欢。
但这也并没有别的某样东西对叶莺的吸引力来的大——从棚子里传出来的酒肉香气。
“王爷,人已经带到了。”那个带叶莺他们一路过来的士兵走到棚子前禀告道。
叶莺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棚子中的情景,祁王正坐在正中间铺着貂皮的椅子上,姿态带着一种野性的狂傲,桌前摆着好酒和一大盘涮羊肉,还有几样师叔小菜。周围还围着一群军官,看着不同等级的都有,在一旁陪着喝酒吃肉。
“来了啊,老刘肯定没打够,让那个小娘们直接上吧。”祁王似乎正饮酒道酣畅之处,朗声道。
叶莺没次听到“小娘儿们”这样的称呼都心里莫名不爽,加之旁边士兵的推搡,便也不犹豫,只是上高台之前用传音入密问了一下言成安这次能不能任性打,在言成安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勾出一笑,狂野而放肆,飞身而起,直接落向高台。
言成安没有考量太多,既然在他们眼里,叶莺的武功高强已经是定数了,何必掩饰隐忍,把握不好还伤了自己,不如大哥痛快,说不定祁王要是看得高兴了还会赏这丫头几口羊肉吃。
高台上的老刘看衣着等级应该挺高,手执长缨枪,身材高大健壮,精瘦有力,没有别的猛汉一般的遒劲肌肉,看着颇为养眼,古铜色的肌肤下是一张英气的面孔,看向叶莺的眼神严肃而平等,如对一个上来比试的真正对手。
叶莺顿时没有自己是来当人肉沙包的感觉了。
他看见上来的是一个小姑娘,顿时疑惑地看向棚子那边。
“刘将军,没事的,这小娘们可不简单,你就进行打吧。”下面一个通辽看他迟迟没有动静,便喊了一句。
刘将军眉头微皱,又转过偷来打量了叶莺几眼,问道:“姑娘要不要拿一样武器?”
叶莺看了看他手中的七尺长缨枪,黑色的铁质浓墨重彩中透着森冷杀气,顿时也想试一试,便道:“那就也来一把长枪吧。”
刘将军又是一怔,这姑娘看似娇小羸弱,说话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天生的豁达和自信,虽然看身材很难想象她耍长枪的样子,但是就是不想拒绝,觉得拒绝了她的要求便是一种不礼貌的蔑视。
“来人,去取我旧日所用的赤铁长枪过来。”他对站在台下后着的亲兵道。
那小兵一路小跑不见,应该是去刘将军的住处去赤铁长枪去了。
棚子里围观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些惊讶于刘将军对着来路不明的女子的高看。
去往眼中的兴味更浓。
言成安则一边静静地站在场外,一边留意着祁王府中的这批军中之人。
不够一刻钟,那小兵就回来了,手里有些吃力地抬着一杆浑身赤红的长缨枪,仿佛浸过无数鲜血。
叶莺接过他递过来的赤铁长枪,一开始忘记提气,差点被压得一个翻倒,不过很快便稳下来,对皱眉看着她的刘将军笑道:“来吧。”
刘将军看她现在的样子,差点以为自己错看了人,心里有些犹疑,自己是不是太轻易相信这个丫头片子了,看她虽勉强拿稳了枪,但起势的姿势根本不对!
“快点快点。”等了半天的叶莺不耐烦了。
刘将军略一犹豫,看了几眼叶莺,才道:“好吧,开始了。”
话音一落,刘将军的长缨枪便动了,迅猛如雷电,舞动如蛟龙,只慈祥叶莺命门,直接而奔放。
叶莺确实不会耍枪,但还是想试着玩玩,靠着绝妙的轻功和内力,她整个人多强躲得也是惊艳,整个小小的身影执一把赤红长枪,腾空舞动,如身姿灵巧绝艳的凰鸟。
对方抢动的快,人却只在几步范围内游走,而叶莺则完全是整个人跟着对方的长枪一起动,而她手里的枪,只是在十几不错的时候戳上一戳。
这样的较量让旁人看着很无语,但却也足够惊艳,只是可惜这小姑娘明明不会玩枪,怎么就是要了一把来当累赘呢。
善哉其中的刘将军也是哭笑不得,原来这姑娘确实不懂枪法,只是武功高绝有恃无恐啊。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如此,他还是稍处下风的。
言成安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打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刘将军再次出招,长枪气贯长虹般舞出,势如破竹,却没有直来直往,冲锋陷阵中带着迂回盘绕的灵活,叶莺干脆一个起身冲天而起,然而刘将军轻功也是不错,顿时转向。
这次他却是一个甩手,长缨枪托收而出,想着上头的叶莺而去,气势不减分毫,叶莺眯起眸子,双手握紧赤铁长枪,玩了好一会儿了,她也用得有些顺手,她关注力量与双臂,执枪狠狠向身下如雷电般袭来的反击过去。
既然对方讲长枪脱手,对别人来说只怕还是个陷阱,但对枪法不精只靠功力的叶莺来说倒是个好机会,再次躲避不如一鼓作气,打飞它!
刘将军顿时看出了她的打算,但是叶莺气场太强,放手一搏所释放出来的力量他并没有自信可以抵抗,苦笑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当真用手里的枪将他的枪挑向场外。
这是她这一场比武中用枪最得当也最精彩的一处了吧。
叶莺稳稳落向地面,长枪一挑,直指刘将军咽喉。
“好,没想到本将今天大战十余场一直屹立不倒,现在居然败给了你这小姑娘。”刘将军却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长枪正指着自己的咽喉而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因为自己落败而感到失落,说话坦坦荡荡,神情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叶莺缓缓放下枪她还真有些欣赏这样的人,怎么偏偏是祁王的手下。
“刘将军承让了。”叶莺将手里的枪递给刚上来的小兵,拱手对刘将军道,“敢问刘将军之名?”
棚子里有个在刘将军手下当副将的,看见叶莺打得如此不客气的时候便有些按捺不住,毕竟叶莺现在子明虽小,但也算阶下囚,再看见她打败了刘将军,还毫不避讳地将枪指向将军的命门,更加愤怒,此时见她公然问名讳,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大胆罪犯,还处在上面做什么!如此无礼!”
“闭嘴!”刘将军有些忍无可忍地回头吼了句,叶莺心里摁不住好笑。
“没什么名讳,本将刘松凌,冒昧问姑娘芳名。”
叶莺见他干脆爽快,刚才跟他打得酣畅淋漓也是一身舒爽,正是豪气万丈之时,立即应道:“本姑娘名叶莺。”
言成安连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摇头无奈叹气。
祁王虽十几年前便被贬来蜀中,但是几乎每年过年都会简装易行地会淮京一趟,这是太后要求的,他总是不那么在意亲情,但这是保留住太后对他的宠爱的手段之一,自然大多数时候都乖乖回去,所以便对京中人也是有几番耳闻的,尤其是身为太后侄孙女的叶莺更是有印象。
果然,他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惊讶得差点抖落手中的酒杯。
叶莺话一说出口,才惊觉自己犯了什么错,暗叫糟糕,方才她说话的声音根本没有刻意压低语调,甚至因为心中豪迈,还比平时高了,棚子里的人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祁王看着高台中的娇小身影,跟叶莺的年龄还算符合,而且她的反应有些奇怪,虽然只有一瞬的古怪,但还是逃脱不了祁王如鹰隼般的眼睛。
“左相府的叶小姐,怎么会在这里?”祁王缓缓步出棚子,语气晦暗不明地问道,“说起来,你也该喊本王一声表叔吧。”
刘将军惊异地看向对面的女子,不止是他,周围的将官都很是惊讶。
叶莺无奈地转头,笑眯眯道:“表……表叔,您好,呵呵……”
虽然她敢保证祁王近年没有见过她,她现在带着面具也跟没带似的,但是听他的语气,笃定之极,定是有什么依据,而且,她若是否认的话,小命估计更加不保。
“你这丫头怎么会在益州,难不成左相大人也来了?”祁王疑惑地眯起凌厉的眸子,看向她,又问,“还有,以前可没听说过,左相府的小姐有一身绝世武功啊。”
“我自己来的,我阿爹还在淮京,”叶莺表面淡定答道,然而心里却兀自腹诽个不停,“呵呵,至于武功,我一向贪玩,某一天遇到了一个退隐江湖的武林高手,他道我根骨清奇,执意收我为徒,将毕生武功都教给了我,还在归西之前将身上能传的内力都传给了我,于是我便在短期之内修得如此举世神功……”
“好了好了……”祁王似乎已经不忍再听下去,皱眉朝她摆了摆手道。
众人听了叶莺一顿巴拉,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纷纷在地下议论道:“这莫不是话本子上的故事吧,她说的要是真的,我就去吃屎!”
“何止,要是真的,我就去吃马粪!”
“我说的是真的,我师父……”叶莺朝他们吼道,随后又摆出一副悲戚的模样,“我出世之后,师父就离开淮京到了蜀中,说蜀中山明水秀,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没想到才过来没一个月,在京中的我便收到了他老人家的急信,快马加鞭从淮京赶过来之后,他老人家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没两日便走了,呜呜呜……”
那几个将官眉头微皱,看向叶莺的目光似信非信,但都觉得这小姑娘年纪小小武功了得,就算不是真的,也可以说肯定是有什么奇遇了。
“信不信?”叶莺不依不饶。
几个将官也不想在跟着小姑娘在多计较,随意应道:“信就信吧。”
“哪能这么随便,信了,该吃屎的吃屎,该吃马粪的吃马粪去。”
几个将官顿时脸都绿了,赶紧奔逃,还是离着疯丫头远一点吧。
言成安走上叶莺身边,祁王才想起这个自称是叶莺夫君而跟过来的男子,顿时好奇地看向他。
言成安还没等他开口问,便道:“谎称为叶小姐的夫君,师叔无奈,只是怕您不让在下跟过来照顾师妹罢了,师妹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也是年龄最小嘴疼爱的一个,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多次叮嘱在下一定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见她被王爷待会府里,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出此下策跟了过来,还请王爷见谅。”
叶莺心里暗笑,已经忍不住笑到肚子抽搐,言成安也许是担心她露馅了,连忙对祁王道:“我跟师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先是赶了一早上的路,下午又经这一折腾,恐怕是要饿坏了身子,王爷您看……”
“啊,师兄,被你这么一提醒我才觉得真的要饿死了。”
祁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叶莺软塌塌的样子,刚才的凶猛样子呢?饿了一天刚才还能打得这么猛,这果然不是正常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那边还有涮羊肉,赶紧去吃吧,别饿坏了身子。”祁王指着棚子那边道。
叶莺拉着言成安赶紧过去,早就觊觎那边的涮羊肉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去尽情地吃一顿了,她想想都要欢快得飞起来,也顾不得去想让祁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带来什么麻烦。
祁王回头看了看拿是兄妹两,叫了个士兵留下来,吩咐了些事情,便带着一种将官走了。
叶莺看向还剩半只的涮羊肉,有些惊讶这边南方居然还流行这种粗犷的北方牧羊人的吃法,在一边的盥盆里净了手,伸手便扯下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
一旁祁王留下来的士兵看了她这般模样,惊得合不拢嘴,双眸圆睁。
言成安也净了手,跟着撕羊肉吃,不过他动作优雅至极,看似没有发力的手轻易地便能将羊肉撕下来,大小正好,肉质也撕得纹理分明。
叶莺见他的样子,又忍不住嫌弃地轻嗤,在她看来,吃什么都是有其独特的意境和方法的,比如涮羊肉就该撕的好奇万千,嚼得痛快干脆,用吃芙蓉小糕的姿态吃涮羊肉,就是个傻子!
一旁的小兵又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真是奇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既然身份都已经明了了,我能不能摘下面具啊,怪不舒服的。”叶莺一边吃着肉一边小声问言成安。
“不行,这里有魔宗的人,如今说破身份恐怕已经有人盯上来了,若是还将面具摘取,智慧惹更多的麻烦。”
叶莺低头,有些颓丧地小声道:“都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才会犯下这样的错,唉!”
言成安看着她认错的样子,觉得真是难得啊,担忧不忍她真的自责,便宽慰道:“还是有办法脱身的。”
“嗯嗯,就靠你了!”叶莺用油腻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言成安顿时满脸黑线,眼眸危险地眯起,看看自己肩上原本雪白干净的衣裳现在染了一小块黄色的油渍,又瞟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叶莺。
不行,又被这臭丫头坑了,得讨回来!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