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能否带贫僧回师门?”梵瑛又问了一遍,语气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宇文乾怔了怔,看着和尚的神情,似乎很认真的样子,不禁有皱了皱眉,他还有要事,更是不知道青云大师在哪,“抱歉,在下也不知道青云大师在何处,只是纯属仰慕大师风范,对家师有些好奇罢了,看你们一行人还要赶路,在下便告辞了,打扰了。”
宇文乾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心里却还在暗暗思忖着。
待宇文乾走了之后,叶莺好奇地看着梵瑛,问道:“八滚,你真是青云大师的弟子?”
梵瑛:“贫僧真的不记得了。”
叶莺:“……”
“我知道青云大师在哪里,你要不要我带你回去?”叶莺又问。
梵瑛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其实这玉佩是贫僧捡到的。”
叶莺:“……”
“那你怎么骗刚才那人,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的吗?!”
叶莺眉头竖起,实在每次都被这和尚神奇的脑回路还有让人捉摸不到的回答噎个半死,实在太……憋气了。
“贫僧说了‘可能’。”梵瑛看着她气得小脸微红,淡定地答道,语气甚至带着点无辜和委屈。
叶莺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不再理他。
其他人光顾着看戏,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阿莺,青云大师是谁啊?”楚云好奇地问。
“青云大师是一位名扬南齐的得道高僧,几十年前就开始云游四海,还颇受先皇礼遇,在民间也很有声望,只是最近十几年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去了北燕,但其实他现在隐居在南齐的一个小寺庙里。”叶莺解释道。
“哦。”楚云对这些兴趣缺缺,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几人从中间最大最繁华热闹的街道穿过益州城府,还经过了益州府衙门前,一路上皆是最有代表性的街景,弄得几个爱玩的心痒痒,有了楚氏兄妹和玉疏,这次可不只有叶莺一个人盼着到处玩玩看看了。
白老和笙娘看着这几个孩子东张西望的神情,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走到了益州最西部之后,白老带着众人又东拐西拐,终于到了一座小宅院门前,这个小宅院有些老旧不起眼,规模看起来也很小很简朴,门口挂的牌匾上只写了“刘府”二字。
“咦?为什么是刘府,四大家族没有姓刘的啊。”叶莺问。
白老笑道:“什么府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我们这群人为了不起眼,有一半人将名字暂时改成了外姓的。”
众人进去之后,只见宅院内也是无比简陋,只有看起来是有人住的样子,但不多,好像也没有什么下人。
他们刚进去,正对门口的正房里便走出来一个形容有些邋遢,举止尤其随意的老人,跟白老他们一般老,也是五六十岁的样子。
“谁啊,来我刘府?”
老人拖着木屐,身上的汗衫穿得不整,但这样深秋还穿成这样的也是不常见,他一手拎着一支烟斗,一手随步伐摇摆,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随意正看着叶莺几人。
“公道,不认得我们夫妻俩了?”白老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被称作“公道”的老人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白老和笙娘,顿时惊讶问道:“你们不在安县好好待着,回来干嘛?”
他顿了一顿又立马道:“难不成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还是没等白老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他便又去看那几个年轻人,一边一个个上下打量着,嘴里一边自言自语道:“让老头子我猜猜,到底是哪个。”
众人被他打量得有些毛骨悚然,同时也都在打量他,但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若无其事的样子。
废话,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被一群年轻人打量,难道还会紧张?
叶莺先前听到白老称呼他为“公道”,心里已经知道这个老人就是王公道。
“欸,少宫主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来着?”老人突然回过头去问白老。
叶莺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年头,身边出现的坑货怎么越来越多……
白老咳了几声,语气有些无奈地道:“公道啊,跟你说过很多次你怎么又忘记了,小姐生的是女娃娃,还有,别再叫小姐少宫主了,平白落了话头,若是惹了不快,最后遭殃的也是小小姐。”
王公道晃了晃烟斗,挠挠头,答道:“不好意思,又忘了……”
说完,他又再继续玩着猜猜谁是小小姐的游戏,让人无语。
“这个肯定是。”王公道指着叶莺道。
白老无奈笑笑:“是是是。”随即又朝叶莺道:“小小姐,这便是小姐遗书里让您找的人,王公道。”
“小小姐,您叫我老王便好。”王公道笑得满脸不正经。
叶莺听到“老王”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记性颇好,但也许是因为每次有老王出现都没好事。第一次是在方氏灯笼铺,搞笑的老王原来是魔宗的大骗子,第二次是在五昌赌场,借钱的老王不仅不还钱,还坑了她一把,尼玛,怎么还来个老王?!
王公道看叶莺神色纠结痛苦,老头子终于不禁有些忐忑了,“小小姐,老王我不会在外人面前乱叫少宫主给您添麻烦的,您放心好了。”
叶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脸色估计好不到哪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喜呢,连忙有些抱歉地道:“老……老王,晚辈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啊,没事的,晚辈知道您一定有分寸的,呵呵……”
“小丫头,你怎么就不像你娘亲半点呢?”没想到王公道却微皱着眉看她,来了这么一句。
“啊?”叶莺怔,下意识问:“哪里不像?”
“长得不太像,性格看起来也不太像,风采更不用说了,你这小丫头一看便是个只会吃吃玩玩还傻不拉几的丫头,你娘当年那个英明神武英姿飒爽英气逼人的风姿,你这小丫头愣是半点也无。”王公道瘪着嘴,一脸不满意地看着正怔然的叶莺,摇摇头。
叶莺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这货变脸呃太快了吧,前一句还客客气气的,这下就开始这么损她,还一脸认真地损她,有没有搞错,本姑娘是爱吃爱玩了些,但看起来哪里傻了,姐不霸道是因为想对你客气好不好?!
“老头子,你是不是就想姑娘我凶你?!”
叶莺这么以后出来,王公道果然没被吓到,居然还笑了笑。
她暗自想着,这老头子不是脑子有毛病便是受虐狂。
“小小姐别理他,老王就是被小姐凶惯了的。”白老此时来打打没必要的圆场,“一起都赶紧进谷里再说吧。”
于是,众人又开始跟着白老一路往宅子深处走。
王公道跟在叶莺身边,边走边问:“小小姐这些年可曾学过什么术法?”
叶莺一想到这个就有些烦,她这些天一直在看那本小册子,只觉得头大。
看楚云就比她大一岁,术法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她这才起步啊,而且是一脸懵逼地起步!
“没有。”叶莺摇摇头。
王公道也没露出失望之色,毕竟叶莺从小养在淮京,没有变成那些只会女工女德穿衣打扮的娇小姐已经不错了,末了又问:“那武功呢?”
“这个倒是有。”叶莺眨眨眼睛。
她现在跟芒卫的训练时间都改成随机的了,姑娘哪天什么时候想练就来一把,不过她还算勤奋,基本每天都有练。
王公道顿时兴奋道:“这个好!到时你术法也练成了,那可就两全了呀!”
叶莺汗颜,您老不应该说:没练过术法总算会点武功,勉强勉强吗?术法要练好估计还远着呢,这东西看起来好难的样子。
王公道又道:“小小姐不必担心,你学术法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了,以后定会把宫里那女娃子比下去!”
“什么宫里的女娃子?”叶莺一时疑惑。
“就是那个楚家的小丫头啊,”王公道看起来斗志满满,“她可是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一个了,但是再厉害也不是命定的宫主,小小姐,您可一定要打败她。”
白老听了忍不住看向这边,很想让王公道不要再说了,这样的话效果也许适得其反,叶莺看着就懒得理这事。他与王公道共事多年,知道他就是个张口说胡话的性子,但是叶莺不知道啊。
然而叶莺只是随意地笑笑,没有被王公道如此直接且一厢情愿的话给惹得不快,但也没有随口应和他。
众人走到了宅院后院的一间小厢房前。
“从这里走进去就可以直接道冥兰谷了。”白老道。
叶莺好奇地抬头看这座厢房背后,然而只是看到了相连的屋檐,厢房背后还是房屋,怎么穿过之后就是山谷了呢?
“厢房里还有挺长的密道要走呢。”王公道却是及时地解惑。
叶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几人走了进去,后面的人也跟上。
西天宫的秘密并没有避讳梵瑛和玉疏,一是因为他们是叶莺最亲密的朋友们,二也是因为西天宫其实已经不再完全隐于世间了,慢慢地越来越多人出来,开始从掌控世间情报到插手人间事。芒卫们都在谷外的宅子里候着,没能跟进来。
进了厢房之后,王公道走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有一只小巧的花瓶,他伸手将花瓶原地旋转了几个来回,忽然厢房内壁开始传来机括运转的沉重声音,白老和笙娘齐齐走至一个木柜前,两人分别拉住柜子两端,将木柜一分为二地往两边移。
很快,木柜移走后的墙壁里显现出一个七尺高两三尺宽的密道。
白老率众人走了进去。
密道里,墙壁每隔丈远便会有一盏油灯,经久不灭,油灯里似乎都是极其珍贵还经过改造的鲛油。
里面绕绕弯弯,叶莺本来闲得无聊,还有心记一下转了多少个弯,想推测一下走出去后回是那个方向多远的地方,然而很快她就记不清了。
九转十八弯也不过如此,而且这密道还如此窄。
走了大概三刻钟,密道口的光亮已经隐约可见。
众人走出去之后,发现自己果然在一个大山谷中,四面环山,连他们的密道都是嵌在山里延伸进来的。
他们都站在稍微高处的地方,刚好可以俯视整个山谷,然而要观赏头顶青峰还是低了些,青峰如在云端,模糊一片。
整个山谷都是一派青葱景象,密密的树林绿的没有一丁点瑕疵,连土地的颜色都不见,更不用说宅院和人。
然而白老还是带他们往下走去。
叶莺这次也不迷糊了,她隐约知道自己是遇到过这样隐藏在山谷之中的奇门遁甲之术的,但却不知何时何地与何人经历过,她蓦然又想起这些是她应该忘记的,说好不再想,那便不想吧。
他们走进林子里,跟着几个老人一路走,倒是没遇到什么猛兽,时不时有些小动物在跑来跑去。
叶莺还记得那晚与狼的鏖战,虽然前后的记忆都没有了,但她仍清晰地记得那次孤独奋战的感觉,看到如此相似的林子,她的心潮有些澎湃,那是热血贲张的感觉,那晚的回忆留给她的早就不是什么害怕绝望惊恐,而是激情放纵拼死逃生。
“小小姐,您怎么了?”笙娘走在她旁边,注意到她神色有些不对,不禁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什么经历,一时有些心情激荡。”她似乎还停留在回忆里,说话的语气有些坚冷,如对狼。
“什么经历啊?”楚云好奇地问道。
叶莺回过神来,随意地笑笑,道:“没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要是想知道,改天再跟你聊吧。”
梵瑛一直在暗暗注意她的神情,她对密林的记忆应该只剩独自与狼搏斗那一段了吧,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害怕,想到出谷那日,她重走那林路,他牵稳她微颤的手,一个风雨相持的姿势。
这林子道路分岔很多,绕来绕去的程度不比密道,又是走了好几刻钟。
“白老,进去之后我们要是想出去是不是也得这么麻烦啊?”叶莺苦着脸问,“不仅路难走,加起来都够走大半个时辰了,走出去都累死了,哪还有力气玩啊!”
“哈哈哈!”
白老乐呵呵地笑,然而下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走出去确实要这么麻烦。”
不止叶莺,其他几个一起进来的都是一脸误入歧途的表情。
“阿莺,你这个坑货!”楚云当先开口。
“阿莺,你最近真的很坑!”玉疏附和。
“……”叶莺无语一阵,仰天哭啸:“白老,你说好我们有机会在益州城里逛逛的!你好坑!”
白老看着一群年轻人被自己一句话瞬间浇灭了生活的希望似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又不是没让你们出去,年轻人多走几步路有什么不好。”
说完继续往前带路,笙娘掩着嘴不住地笑,王公道则毫无顾忌地大笑。
几人只好继续跟着上前走去。
没多久,便看到前方的空地,终于走出林子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宅院,还有街道,简直就像街市一般,一点也不像一群似有宅院。
这倒让叶莺想起了前世的小区,不过眼前的可比别墅小区还奢华。刚才在密道入口的时候,她俯瞰山谷,便觉得冥兰谷很大,却没想到里面已经大到自成一个小型社会,如桃花源一般,不同的是,桃花源的朴素清平的农居之乐,而这里……
住着大宅院,居然还上街卖蔬菜鸡鸭等各种农家产物?
这群人感觉都不怎么正常啊……
白老看出他们脸上神色惊异,解释道:“因为出谷太难,于是很多人都选择自给自足,平日里除了自己本职工作,最大的乐趣就是种种菜浇浇水摘摘果子了,不过这里交易的不是金银,这种东西咱们都不缺。”
“那交易什么?”叶莺一边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一般问着,然而她很快就知道真相了。
“辛姑姑,我前天在山里抓到一只山鼠,跑得可快了,训练好一定是一只好鼠。”一个年轻男子笑嘻嘻地在一个卖果蔬的摊位对着一个中年妇女道,“辛姑姑看,可否换几根胡萝卜回去?”
“那得让我看看你捉的山鼠是个什么德行。”辛姑姑坐在摊子前,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闲闲道。
年轻男子立即从怀里摸出一只还在叽叽喳喳不停乱叫挣扎的小老鼠,四肢已经被人用绳子捆起来了,只能身子扭动,跑不得,抓挠不得。
辛姑姑凑上前去饶有趣味地细看这只不幸被用来当交易品的小山鼠,眼里渐渐浮现满意的神色。
……
叶莺眼里渐渐浮现惊恐的神色。
众人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又纷纷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到年轻男子手里的老鼠时,眼神微变。
当然,他们担心的不是老鼠,而是叶莺。
“白老,这里居然有老鼠,还是这么凶猛的山鼠……”
白老一脸莫名地看向她,道:“这里当然有老鼠,小小姐练的术法里也有用到老鼠的,老鼠用好了也是一个利器呢!”
“我能不能不学啊……”
白老更是莫名其妙了,“为什么?”
“因为她怕老鼠,一间老鼠就精神不正常装似抽风,咦?不过,这次挺冷静的嘛。”楚云一脸赞赏地看向叶莺,“不错,有进步。”
叶莺听着差点没吐血三升。
几个老人脸上都有些不敢置信,尤其是王公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小姐,您怎么能怕老鼠呢?!”
叶莺早就停住了脚步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听了王公道这话,顿时不服,“我怎么就不能怕老鼠了,你知道我小时候被老鼠咬过多少回吗?!童年阴影啊,就你们在这说风凉话,哼!”
王公道收起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苦着脸道:“小小姐,这里……呃,您还是一定要克服对老鼠的那个……阴影才行,不然咱们怎么在这住下去。”
“我……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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