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前一后,白衣潇洒自若,如闲庭信步,虞梦和莫君言则跑得双腿酸疼,才勉强跟住。待白衣停下时,山上的风景已然变幻了无数次,此刻但见山头云垂雾蔼,远处青峰染墨,四周则是枫林,一座小亭,一方石桌,三张石凳,别致而简约。
“喂!你不会慢点啊!”虞梦双手叉腰,却没好气,白衣人并不理会,悠然道:“晨前健足,利于养生。”
虞梦正待反唇相讥,忽瞥见他桌上所置三只小碗,均是白米粥,却又清香扑人,粥上浮着绿色荷叶、红色莲花、还有点点嫩黄色的香泥,不禁奇道:“你这粥里都放了什么,怎么白的、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的,倒似一池莲花,挺好看的。”
白衣人淡然道:“你所见之红莲为草莓所雕、菩提为香蕉、荷叶为赤根菜,薏仁、三色豆、山药、百合等略掺于粥中。粥名菩提君子莲,红、黄、绿三色宜晨间食用,这季候的草莓尚有些酸味,就不知你是否吃得惯。”
虞梦既为美食所引,双腿即尚酸疼,也便稍稍抛之脑后。她寻右首边的石凳上坐下,端起一碗菩提君子莲,用调羹舀碎莲花,打散菩提子,搅动满目池水,含入口中,只觉甜中微酸,酸中泛甜,软濡欲化,自小到大,竟从未尝过如此清新之粥。
虞梦只觉舌尖欲为粥所融,轻端起小碗,大口喝了起来。白衣人看她吃相粗鲁,不禁嘴角微翘,摇了摇头道:“牛饮鲸吞,暴殄天物。”他和莫君言也端起一碗粥,慢慢食用起来。
虞梦喝完粥,又伸出舌头舔了樱唇一圈,显然意犹未尽。她见白衣人和莫君言才不过吃了一半,始觉自己吃得太快,略有些尴尬,于是别过头自理着头发,不去看二人。
白衣人放下碗,忽然就叹了口气:“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偬於山陆。”粥还剩半碗,但他显然没有再吃的意思了。
莫君言也放下碗,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白衣人凝眸注视着他,翘起的嘴角略带邪味:“你之前想要问我的恐怕不是这个问题吧?仅仅是因为它,否则,你这种儒生小辈,又岂愿与我这种邪魔外道有所关联?”他取下腰间的玉箫,递给了莫君言。他言辞似乎狠厉,但神情更多的只是嘲弄。
莫君言脸一红,赧然接过,轻抚着箫,只觉得这箫冷得出奇,心道:“这箫碧玉雕成,人说:‘温润如玉’,可我触摸之下,只感到莫名的寒意,刺骨的冷。”他又看起了块上弦月的玉珏,仔细地辨识着上面的纹路和雕饰,他必须要确定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一块。
“前辈,晚辈此处有一幅恩师所留画卷,画上所绘,似乎正是前辈的这块玉珏。”莫君言辨认无误后,才取出画轴,将之与玉箫一并交给了白衣人。
白衣人将玉箫插回腰间,缓缓展开画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块完整无暇的玉珏,上面是上弦月,下面是下弦月。他看了很久,仿佛时间停滞,直到一片叶子落在了画上,遮住了那一半的下弦月,他才回过神来。
“二十年了,呵,竟还能见到这幅画。”
“这幅画,已经有二十年了?”莫君言问道。
白衣人点了点头。
“难道,这幅画是你画的?”虞梦突然说道。
白衣人依旧点了点头。
莫君言心道:“难怪我会觉得这画并不似师父画的,即令用笔风格,亦不似大师伯所为,不想竟是这位前辈画的。可是,为什么他的墨宝,竟会为师父所得呢?”
白衣人收起画轴,还给莫君言。莫君言接过后,忽然跪在他的面前,大声道:“晚辈昆仑派莫君言,请求前辈出山,救救石献石大帅!”
白衣人既不闪亦不避,任他跪着,淡淡地道:“你叫莫君言,那么她呢?”他撇了一下虞梦。莫君言会意,看了虞梦一眼。他可以替她回答,但是他没有。
虞梦道:“我叫虞梦,是他的师姊。”
“虞梦、虞梦、虞梦……”白衣人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山那头,喃喃自语。
那个上午,莫君言把发生在他和她身上的,都告诉了白衣的他,包括将军府里发生的一切。白衣的他只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论莫君言和虞梦的经历是惊险也好,离奇也罢,他都没有任何表态,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像一个淡看世事的旁观者。
“说完了?”白衣人淡淡地道。
莫君言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前辈……”
“我拒绝。”白衣人依旧淡淡地道。
“为……”莫君言只说了一个字后就停住,没有再说。
白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不再恳求?
“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们会靠自己的能力救出石帅的。”虞梦替莫君言做出了回答,她是一个不习惯假手他人的人,其实莫君言也一样。
白衣人冷笑着:“就凭你们的本事,莫说是魏忠贤,就连他手下的五彪,任何一个,你们都不是对手。”
“武功不好可以练,但做人如果忘恩负义,那就禽兽不如了!”虞梦说得很坚决。
“他予你何恩?”
虞梦想了想道:“对小君有恩,自然也对我有恩了,谁让我是他师姊呢!”
白衣人转头问莫君言:“你又为何要救石献?仅仅是他待你甚好?予你有救命之恩?那你又何尝想过,若非石献,你们又岂会几次三番险死还生?”
“不论如何,我都觉得石帅是好人。我不后悔认识他,哪怕……”莫君言道:“哪怕是此生坎坷,千里亡命,亦不负相识之义。”
“嘁。”白衣的他用他的舌在齿缝间喷出这么一声冷哼。
“好与坏,是与非,又岂是这般容易可以分清的?”白衣人道:“你们不过是两个幼稚的小鬼罢了。”
虞梦正待反驳,却听他又道:“不过,这江湖缺少的,正是你们这种幼稚的家伙。”
“明明是那么弱,偏偏却要做得大义凛然。结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衣人似乎并不是在说她和莫君言,因为他并没有在看他们,是呆呆地看着桌面,似乎只是在述说着往事。
虞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想到了这么一句实话:“喂,大怪人,其实你的武功是我见过最好的。”
“武功再好,也不能逆过天命、逃出生死。”
“但是没有武功,就无法守护好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白衣人回过神来,看着她清澈的瞳孔。
“喂,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她又问。
白衣人苦笑:“为什么你们说的话,都这么相似呢?”
“你们?我和小君么?”她显然已经发觉这并不是正确的答案,于是又补上一句:“你认得我么?”
白衣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冷漠高傲的神态:“也罢,既然你这么推崇我,若不给你点好处,倒对不起你了。你只消跟我三年,我管教你无敌天下!”
三年?无敌?这是豪言,还是阙词?但无论如何,都已足够让人震惊不已的。
“喂,你、你到底是谁?”
白衣的他转过头,斜睨着苍穹,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十年前,我有一个名字,叫做崇霄。”
正是:“剑仙鞘中岂需剑?天魔余势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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