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袋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些画面，一些前段，那些很陌生，但是他却知道这是真实的片段。
他知道，那是雁山，那里尸山血海，满目疮痍，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他！
盛千欢拼命使自己睁开眼，看见了躺在那里并没有被天雷劈中的慕景行，心里忽然一松。
慕景行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了一道有点熟悉的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在喊着哥。
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天空被遮得昏暗无比。
“哥——你快住手——”一道凄厉的声音在这个纷乱的地方响起，慕景行没有那个力气和精力再睁开眼看，可盛千欢却透过指缝间看见了眼前的场景！
顾长溪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里天生异象，便知道事情不妙了，连忙赶到这里，就看到这个令她心惊的场面，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需要想，她就知道是谁，顾长风。
见到顾长溪前来，那个正在念咒术的人手中的的动作就顿住了，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里显然也露出了他心里想法，那是震惊，还有错愕。
“小溪……”
顾长溪已经快被这场景给弄得倒地滚了，“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顾长风一听她这话，忽然嗤笑一声，随后不可思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执迷不悟？你说我是执迷不悟？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执迷不悟，我告诉你，我这是在帮我们家报仇呢！你难道忘了吗？忘了我们的族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顾长溪仍然试图劝服他，“可是哥，这一切都和千欢没关系啊，你为什么要针对她？害我们族人的，都已经没了，都已经没了啊！谨言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究竟还想怎么样啊？！”说到最后，顾长溪已经泣不成声了。
族人之死族人之死，百年前的事，不仅困住了他们这么多年，还纠缠了她这么多年，如今，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明明当初穆家人都不知道，往事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再来想着念着，又有什么用？！
她不明白，不明白她哥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当初她要杀谨言的时候她就不明白，如今却连千欢这个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外人都不放过，顾长溪就更不明白了！
听了这话，顾长风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了之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没有关系？傻妹妹，她关系大着呢！不仅是她，还有这个人，关系比她只大不小！”他眼神看向的方向，赫然就是已经半晕的慕景行的方向。
顾长溪依然不明白，可是盛千欢已经猜测地**不离十了。
这人就是顾长风，并且，已经知道了慕景行的身份。
“咳咳……”
“小溪，让开，哥哥我今天要报仇雪恨！”顾长风见顾长溪还站在那里，便开口让她躲到一边去。
顾长溪不肯，可顾长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他看向了一旁晕乎乎的慕景行。
现在顾长风没有再动作，风已经停了，但是头上的乌云却依然没有散去，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种随时可以下一场倾盆大雨的气势。
慕景行眼睛半眯半睁，在顾长风眼里，躺在地上，浑身湿透，整个人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的慕景行确实让他颇为解气，令他心情都好了不少，笑呵呵地对着慕景行说，“慕景行，或者说，我该叫你穆谨行？穆二爷？”
慕景行没有说话，勉强恢复了一点儿精力的他根本不想说话，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心里仿佛也没有任何波动，只不过，这究竟是因为心中太过平静，还是因为心中情绪颇为紊乱，紊乱到极致便成了平静，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了。
但是，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这个人，慕景行做了几个呼吸，“把面具摘了吧！”
顾长风心中警觉，“你想做什么？”
慕景行面上依然平静，可在平静过后，却忽然笑了起来，“我想看一看，杀了我哥，害了我的人，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时间太久了，久到我连你的样貌都记不太清了，顾——长——风！”
一听到他这要求，顾长风心里闪过了一丝狠意，但也仅仅是一丝。
他并没有发现此时的慕景行不太正常，因为他对他的了解太少了，可是盛千欢却知道，她看出来了，此时的慕景行，镇定地太过了，这样的过于镇定，反而显得他的异常。
盛千欢心里隐隐有了想法，一时有些复杂。
“好，我这就让你好好看看，要杀你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莫要到了阎罗殿，阎王爷问起来，你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长什么样！”顾长风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随即就要将面具缓缓摘下来。
谁知，听了这话，慕景行却忽然笑了起来，“放心吧，根本没有什么阎王爷。”
顾长风被这句话一时弄得有点儿愣，“你说什么意思？”
慕景行看着他，脸上依然是那种宠辱不惊的模样，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阎王爷！所以，你也不需要向他汇报，杀了你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话音一落，就见他忽然翻身而起，一道银光猛地闪过了顾长风的双眼，令他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睛，就着一刻，慕景行抓住了机会，抬手刺向了顾长风的双手！
谁知顾长风机敏，躲得快，一个闪身就退了好几步！
睁开眼，怒视着慕景行，“你在拖延时间！”
慕景行脸上依然挂着那从容不迫的笑容，“是啊，现在才发现，太晚了点儿吧！”
顾长风瞪眼，“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恢复体力？！”
浑身的湿衣服穿在身上确实不太舒服，但是对慕景行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一个恢复术而已，用得着你这么惊讶？”
他嘴里说得平淡，可顾长风却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人不敢置信的事，“不……不！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还会……你怎么可能还会……”
他嘴里说着不可能，可眼里的惊骇却根本骗不了人，而慕景行也颇为乐意满足他的愿望，心中默念了一个咒语，只见他身上逐渐冒出了些许热气，不到片刻的功夫，原本还湿漉漉地挂在身上的衣服，竟然奇迹般地变干了！
这下不只是顾长风，就连一旁的顾长溪都看着慕景行，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谨……谨行？”她结结巴巴地说着，慕景行看向她一眼，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厌恶，没有恨，当然，也没有以前的和善和喜欢了。
“是我。”
顾长溪怔愣，看着慕景行已经恢复不过来了，“真的……竟然是真的？！传说中的起死回生，传说中的与天长存，竟然……竟然都是真的……”
听见了这两个词，慕景行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纠正她说的话，可眼里却划过了一丝不明的光芒，有的事，真的要亲身经历一次，才知道这真正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过程。
可眼前最重要的，并不是去纠结过去，而是关注现在，他看着满脸震惊的顾长风，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而顾长风显然已经被震惊地回不过神来了，他……他怎么会……怎么可能会再次使用秘术！
“不可能！不可能的！慕景行，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你这身体里根本没有古家的血脉，怎么可能会再次使用秘术！怎么可能！”
对于这个问题，慕景行没有回答只是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不可能吗？今日，我就让你再看看，究竟有多少事是不可能的！”
说完，便有一道劲风忽然袭来，然而几人都没有动，因为那风，是有眼睛的！
说有眼睛也不对，而是它有自己的一个目标和方向，并且，能够自动变向！
而那风的目标，赫然就是顾长风！
“快！快滚开！慕景行，让它滚开——”顾长风想跑，可是又怎么能跑得过风？只能被着风使劲儿追逐，根本拜托不掉！
忽然，那一道风加足了劲力，猛地刺穿了顾长风的身体！正中胸前！
那一处忽然飚出了血来，风没了，那处的伤口，根本就像是一支箭刺穿的伤口，而顾长风本人，也因为这道伤口而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
“哥——”顾长溪跑了过去，扶住了他。
顾长风想要推开她，可他却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顾长溪双目发红，看着眼前受伤了的哥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早再很多年以前，他们被灌输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要复仇的心思，那时的她，或许就已经预想到了会有这样这一天了。
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身不在其中，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无奈和纠结！
“走……走开！”顾长风想要她走，可是顾长溪却拼命摇头。
当初她没能陪在谨言身边，如今，养她护她的亲哥哥在她面前倒下了，若是她也离他而去，今后，怕是真的无颜再面对自己，再面对自己的心了。
“小嫂子，你让开。”慕景行缓缓说，“我可以看在这件事和你关系不大，放你走，可是你知道，顾长风的命，是绝对要留下来的。”
顾长溪坚定地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也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扶着顾长风，她不走，也不想走。
“当初我哥是怎么死的？用的刀剑等利器？还是被他下毒？”慕景行见她硬要待在顾长风身边，倒也不再劝她了。
再见到顾长溪的反应时，随后就笑了起来，“原来是下毒啊……”
顾长溪扶着顾长风手臂的手忽然一紧！
顾长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就是下毒，我特地让人从西域找来的剧毒，据说，沾上一点儿，就无药可解，并且，还不能立刻就死，要经历三个时辰的剧痛，五脏六腑全都被腐蚀，七窍流血，最后毒药才会侵蚀到心脉，才会死，只是可惜了，我当时没能留下来，不能欣赏到那时候穆谨言的惨状，不然我真的铭记一辈子！”
顾长溪浑身都在轻颤，险些扶不住顾长风，她是知道当时谨言是被下毒的，可是她不知道，竟然是这么狠毒的毒药，让人经历那么长时间的痛苦！这一切，都是她身边这个人造成的！
慕景行袖中的拳头已然紧了又紧，松了又松，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能勉强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恨意，“好……很好！五脏六腑全都被吞噬对吗？七窍流血是吗？正好，今日也让你尝一尝这滋味！”
说完，他抬手施术，外人看不出什么，可是顾长溪和顾长风却也是这一派系的，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慕景行这正在施的是什么术！
万蚁术！
中了这个术的人，五脏六腑会感觉到被万千蚂蚁啃食一般，直到被啃死，或者被疼死！
“让开！”顾长风猛地推开了顾长溪，撑着一股劲儿站了起来，冲上前要打断慕景行的施术。
施术必须要念咒，难一点的要用嘴念，简单一点的，或者说自己熟悉的，就可以直接在心里默念，慕景行对这个术显然还没有熟悉到自己心里默念就能够做成的时候，这被顾长风一打断，他也只得暂时放弃，和顾长风交起手来。
顾长风身上带着伤，显然不敌慕景行，可是慕景行身体也不怎么好，尤其是刚才还被雷给电过，一个恢复术并不能将他完全治好。
顾长风眼里尽是狠戾，恨不得将慕景行千刀万剐，慕景行眼中带着冷光，两人都恨不得杀了对方，可是却没能轻易得手。
慕景行用一只手制住了顾长风的两只手，缓缓一笑，“顾长风，今日我就让你再用不得秘术！”
说完，就在顾长风还没能摆脱的时候，按下了袖中的一样东西，一听嗤的一声，那是利器刺中血肉的声音。
顾长风缓缓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满手都是血色，通红！
“啊——！”疼痛感迅速袭来，顾长风挣脱了慕景行，捂住了自己在不断流血的右手，心里将慕景行恨到了骨子里！
他的手！
他的手——
慕景行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刚刚伤到顾长风的，是袖箭，那是千欢回京城够送给他的。
作为当事人，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他的右手伤到了经脉，日后，能不能举起来，都说不定了！
而对于一个巫师来说，如果没有了手，就和剑者没了手一样，这一生，都别再想使用巫术了！
“慕景行——！”一道凄厉的声音猛地响彻天际，带着顾长风浓浓的不甘心，最终也只得消散在天际！
“哥！”顾长溪想要上前安慰他，却又忽然想到了谨言的死，那迈出去的布子就生生顿在了那里。
顾长风是要死的，慕景行知道，盛千欢知道，顾长溪也知道，就连顾长风他自己，自然也是知道了，所以他早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从衣服里摸出了一张符纸，那上面的图案在外人看来，就跟鬼画符一样让人看不清楚，可是内行人看来，却是即便第一眼看不出来，第二眼第三眼怎么也能看出来。
慕景行看着那符纸，眸中划过一丝厉芒！
“夺命符！”
“哈哈哈哈，慕景行，你以为我不能再使用巫术就对你没办法了，只能束手就擒了吗？你要记得，今日，我就要送你和你哥哥去陪葬！”顾长风疯了，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亡命之徒、一个疯子！
夺命符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太难画，用起来也很方便简单，但是基本很少人话，更少人会用，因为它的用处就是将方圆几丈之内的生灵的生命全都被夺去，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用符者本人！
这个符会看画符人功力的大小而决定这符的威力大小。
慕景行眸光一厉，“顾长风，你妹妹可还在这儿呢！”
顾长风笑容一收，“小溪是我妹妹，自然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刚刚已经放过她走了，可是她不走，这又怪得了谁？！”
慕景行冷笑，看向了一旁已经呆愣住的顾长溪，那笑容中似乎又添加了些许嘲讽，看，你对他不离不弃，甚至不惜背叛你的丈夫，如今他却要你和他同归于尽！这可真是笑话！
顾长溪有没有明白慕景行的意思没人知道，或许，她连慕景行看了她一眼都根本没发现，整个人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顾长风。
忽然，她缓缓朝着顾长风走了过去，慕景行脸色凝了下来，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阻止。
顾长风看着她走来，眸光微动，“小溪，你来做什么？想要离开吗？我再放你一次。”
顾长溪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走向他，用手想要握住他那只一直在流血的右手，“哥，疼吗？”
顾长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所以他也没说话。
顾长溪依然想要劝服他，“哥，咱们放弃吧，好吗？为什么要继续纠缠下去呢？已经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该杀的人早就死了，穆家当初也付出了他们的代价，我们为什么还要一直活在仇恨之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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