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瑾一脸兴奋:“不是表哥你说要我早点来吗?”
那也不用提前半个时辰啊!
覃炀不想看他,说一句等着吧。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有小厮的声音:“二爷,奴才按您要求把东西买回来了,现在拿进来吗?”
覃炀嗯一声。
小厮把买的东西全部放在八仙桌上,就退出去。
许翊瑾看看精美锦盒包装,不解问:“哥,这是什么?”
覃炀要他别动:“给你嫂子买的。”
而后又等了一会,温婉蓉进门,看见许翊瑾打个招呼,目光扫过八仙桌,顿时笑起来,跑到覃炀旁边,眼底透出喜悦之情:“你上次不是说这家老字号糕点难买吗?怎么今天这么好,买这么多口味回来?”
覃炀不露声色给许翊瑾递个眼色,又对温婉蓉笑:“宋执说他家出了新口味,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我就差人一样买一种尝尝。”
温婉蓉快甜飞,忙把覃炀扶到桌边,乐得开怀:“包装都没拆,你怎么不先吃呢,还让许表弟一起等我,多不好。”
覃炀嗯一声:“专买给你的,自然第一口你先吃。”
他说着,余光瞥见许翊瑾默默在桌边竖起大拇指。
温婉蓉满心欢喜,压根没注意旁边两人小动作,叫丫鬟赶紧拿盘子来,把糕点摆好。
三人吃会点心,温婉蓉忽而想起小厨房给覃炀炖的滋补汤,忙跑出去。
许翊瑾见表嫂走远,边品尝点心,边凑过来,低声问:“哥,我几日都没见宋哥来,他什么时候告诉你这家老字号出新口味了?”
覃炀心想教都教不熟:“这还用找宋执?但凡老字号,过段时间就会出新口味,你长点常识行不行?”
许翊瑾点点头,说懂了。
而后他想想刚才表哥对表嫂一脸笑,一脸温柔,实在跟平时吹胡子瞪眼,吼人的样子对不上号。
再然后,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很冤。
他对玉芽一句重话都不说,恨不得上杆子巴结小姑娘,最后连个正眼都没有。
想想,更激起他拿下玉芽的雄心壮志。
然后隔天,他东施效颦,投其所好,亲自顶着大太阳,跑腿买东西回来,兴冲冲找到覃炀,问除了食物还需要注意什么?
覃炀疑惑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又看向他,问:“你昨天点心没吃够?”
许翊瑾说吃够了啊。
覃炀指着精美锦盒问:“你买同样的点心回来干吗?”
“投其所好啊!”许翊瑾分析有板有眼,“表哥,我想过了,表嫂爱吃的东西,玉芽她们肯定也爱吃,所以我直接买回来了。”
覃炀这次什么都不说,走到案桌边,提笔,龙飞凤舞在纸上画个字,不等墨干,拿纸走到许翊瑾面前,趁其不备,拍他脸上。
许翊瑾被拍懵了,问:“表哥,你这是作甚?”
覃炀回到摇椅上,闭目,摆手:“你赶紧去投其所好,这个点正好。”
许翊瑾看都没看纸上写着什么,拿着糕点去了老太太院子。
他过去时,温婉蓉正陪老太太打叶牌。
眼尖的丫鬟一下子看到他脸上的字,噗地笑出声。
屋里人听见声音,看过去,笑作一团。
老太太笑得连牌都不打了,叫人赶紧给许翊瑾打水洗脸。
温婉蓉见机,叫玉芽去伺候。
许翊瑾压根不知道姑娘们笑什么,傻乎乎挠挠后脑,跟着笑,还不忘把点心交给冬青。
玉芽也笑得不行,忍不住问:“世子爷,您把蠢字写脸上做什么呀?”
许翊瑾才想起来,这个“蠢”字是表哥的杰作。
不过蠢就蠢吧,他想,因祸得福,玉芽主动跟他说话,而那盒糕点,也阴差阳错正合玉芽的胃口。
“你喜欢吃,我下次再买给你。”许翊瑾嫌屋里吵,坐在门廊下,单独和玉芽说话。
玉芽笑得挺开心,但说尝尝就好,不敢麻烦世子爷。
许翊瑾听她的口气,心里的话没忍住:“玉芽,你是不是讨厌我?”
玉芽摇摇头,马上否认:“奴婢没有讨厌世子爷。”
许翊瑾接着问:“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玉芽低头道:“奴婢担心有人看到说闲话,跟冬青姐姐告状,才避开的,还请世子爷不要怪罪。”
“我没有怪罪你。”许翊瑾平和道。“玉芽,我清楚你的顾虑,你放心,我肯定跟家父说明白,不会让你受委屈。”
话说敞亮,玉芽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世子爷,奴婢出生卑微,得您垂爱,能成为妾室已是万幸,奴婢不在乎吃苦受罪,但夫人总说奴婢说话直,奴婢怕将来得罪侯爷,侯爷夫人,甚至大太太,让世子爷为难。”
顿了顿,又道:“夫人对奴婢很好,如同亲姐姐一般,哪怕奴婢伺候夫人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做妾,也不愿离开燕都。
许翊瑾心里挺为难,玉芽说的是实话,他也不想她不快乐,头一次体悟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犹豫片刻,他对她说:“我不勉强你,不过我在燕都待不了多久,你要不讨厌我,就陪我出来说说话,带我在燕都转转,反正我难得来一趟。”
玉芽想想,点点头,末了,带着歉意轻声道:“世子爷,奴婢再愚钝,也看得出您的心意,但奴婢有很多缺点,配不上您。”
“我没生气,你不用自责。”许翊瑾心里难过,面上笑笑,摸摸玉芽的头,叹息一声。
再后来,玉芽再也没受到任何骚扰,许翊瑾说找她聊聊,也一直没来,但三不五时总有糕点送到老太太院子来,没有特意说明给谁,都由冬青收下,然后分给丫头们吃。
玉芽吃着点心,心里不是滋味,许世子送来的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她猜就算夫人主动告诉,也得对方愿意记下,细想想,除了夫人,世子爷是第二个花心思为她好的。
趁天色稍晚,暑气降下去,她跟冬青打个招呼,出了院门,去找许翊瑾。
不巧,许翊瑾不在,玉芽抿抿嘴,想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好歹还点什么,太好的买不起,太差的拿不出手,思来想去,花了三个晚上,绣个香包,放了薄荷、半夏和白菖蒲用于驱蚊。
然而不知道许翊瑾去了哪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回来。
巡府的小丫头在游廊里点灯,近黑的路面逐渐亮起来。
橘黄烛光从米黄灯笼皮里透出来,在地上照出圆影,相交而错,幽静又寂寥。
玉芽翻来覆去捏着手上的香包,盯着鹅黄绣花鞋上的一点污渍,弯腰拍了拍,见拍不干净,就放弃了,她就是这么个人,随遇而安,也不像其他姑娘拘小节,容不得身上有一丝灰。
她只是学着做做表面功夫,心里真正在意,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不像刚被卖那会,数九寒天穿着一双露脚趾的破鞋,流着清鼻涕,跟叫花子一样满脸脏污。
如果世子爷知道她过去什么样,还会说保护、喜欢一类的话吗?
肯定不会。
谁会可怜一个叫花子。
玉芽发呆,被许翊瑾一声唤拉回思绪。
“你等了多久?”他眼底透出笑意,要玉芽进屋坐。
玉芽站在门口,回答,她就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回去,不坐了。
“你送什么?”许翊瑾问。
玉芽把手掌摊开,半个巴掌大的豆青色香包呈现眼前。
她想了想,说:“世子爷,这是奴婢自己做的,里面放了驱蚊的香料,望您别嫌弃。”
许翊瑾愣了一下,眼底笑意扩大,赶紧接过来,揣进怀里,连连说不嫌弃。
玉芽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句谢谢,转身离开。
许翊瑾摸着怀里的香包,踌蹴片刻,追出去。
“玉芽,”他拉住她胳膊,“你别走,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玉芽抽回胳膊,退后一步,保持距离:“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奴婢照办就是。”
许翊瑾急急道:“我没吩咐,就是想跟你说,你给我点时间,行不行?我承诺你的一定做到。”
玉芽低着头不说话。
许翊瑾不知她想什么,豁出去了:“如果你不想离开燕都,我留下来,这样总可以吧。”
玉芽一怔,蓦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高她整整一头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许翊瑾怕她不信,信誓旦旦:“表嫂说你年纪小,我等你年满及笄,但前提条件,别拒绝我好意,行吗?”
他从没求过谁,唯独对眼前小姑娘,低声下气。
玉芽明明很感动,却不敢感动,不敢下心思去揣摩自己女儿心思。
到底是不喜欢,不想喜欢,还是不敢喜欢,刹那间连自己都分不清。
玉芽抬眸一刻,眼泪倏尔模糊视线,哽咽道:“世子爷,奴婢真的不值得您花心思,真的!”
说完,她转头就跑,怕再不跑,就真跑不掉了。
许翊瑾看她哭,莫名心疼,三两步追上去,不知哪来勇气,从后面紧紧抱住玉芽。
玉芽一下慌了。扭动身子,挣扎道:“世子爷,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奴婢不想被人说闲话!”
许翊瑾也急了,高声道:“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大不了本世子娶你!”
话音一落,两人都愣了。
忽然玉芽哭出来,眼泪连成线,从脸颊流到下巴,滴在绣花鞋上,青石板砖上,一滴接着一滴,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对他掏心窝:“如果您不是世子爷,奴婢肯定答应,因为除了夫人,就属世子爷对奴婢最好,可奴婢,奴婢”
世人说,求而不得。
她终于懂其中滋味:“可奴婢不想做姨娘,不想有天世子爷腻了,奴婢只剩自尽一条死路,奴婢只想有口饭吃,有件衣服保暖就成”
许翊瑾怕她哭中暑。扳过肩膀,把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别哭,别哭,你的条件不高,我都能做到。”
玉芽靠在他肩膀上抽泣。
许翊瑾继续说:“不会要你做姨娘,保证明媒正娶。”
玉芽吸吸鼻子:“侯爷不会同意的。”
许翊瑾掷地有声:“你给我时间,我来想办法。”
玉芽还是吸吸鼻子:“就算侯爷同意,还有公主那边,她肯定恨死奴婢了,奴婢不想天天自己掌嘴。”
最后一句话把许翊瑾逗笑了:“有我在,怎会容别人欺负你。”
他摸摸她的头,要她安心:“好歹我是武德侯大世子,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有何脸面谈国家大事。”
玉芽额头顶在坚实的臂膀上:“奴婢不想世子爷为难。”
许翊瑾笑:“不为难,关键你得相信我。”
“奴婢”玉芽还想说什么,侧过头,忽然看见两个熟悉身影,一把推开许翊瑾,屈膝福礼,说句奴婢告退。调头就往回跑。
画风突变太快,许翊瑾一脸蒙圈,正想怎么回事,就听见覃炀的笑声:“愣着干什么?追啊!”
许翊瑾循声望去,就看见温婉蓉扶着覃炀站在不远处的游廊里,正看着他,倏尔明白玉芽为什么跑,连忙拔腿去追,边追边喊:“玉芽,等等我,我还有话没说完!”
“蠢得死。”覃炀望着远去的背影,骂了句。
温婉蓉替许翊瑾鸣不平:“许表弟挺好,哪里蠢?你就没像他对玉芽那样,对我下过心思。”
覃炀单眉一挑,反问:“老子对你不下心?你还想怎样?”
温婉蓉戳戳他的胳膊,不满道:“你以前追过我吗?在疆戎怎么对我的?”
提到以前,覃炀理亏,避而不谈:“老子后来哪件事没依你,除了”
本来想说孩子,想想算了,别没事找事。
他话锋一转:“行了。每个人表达方式不同,你怎么不说,老子背上三箭,腰上的伤怎么来的?敢说跟你没关系?”
说到这,温婉蓉不吭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覃炀来劲,“老子把话放这里,没几个人敢不要命,老子爱你连命都不顾,还叫不好?”
“我哪里说你不好,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温婉蓉站在他前面,搂住脖子,四目相对,语气缓下来,“我们之间差一步,我只是羡慕,难道羡慕也不行?”
覃炀幸灾乐祸地笑:“羡慕什么,我们木已成舟,总比许翊瑾焦头烂额强百倍。”
说到许翊瑾,温婉蓉更想叹气,两人好不容易互诉衷肠。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大姑父和静和公主才是难关。
她对覃炀说:“我觉得许表弟是认真的,不像跟玉芽说空话。”
覃炀别别嘴:“祖母早就说他一根筋,真没错。”
“一根筋有什么不好?”温婉蓉反驳他,“哦,只准我们女人一心一意对你们男人,你们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没听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行行行,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子回去睡觉。”覃炀没工夫跟她咬文嚼字,转身离开。
温婉蓉满眼笑意跟上去,扶着覃炀,说回去一起睡。
覃炀一把搂过她的腰,亲了口。
日子似乎恢复平静。
静和公主没找许翊瑾任何麻烦,许翊瑾天天忙着找玉芽谈儿女私情,压根想不起什么公主不公主。
倒是光湘郡主来拜访过一次,被老太太拦了。
老太太的意思,武德侯许氏一族为名门望族,婚姻大事,总得让许翊瑾的母亲来看一眼才合规矩。
何况,大宗正院没有任何动静。事情没到铁板钉钉的地步。
光湘郡主对老太太又敬又怕,不好多说什么,只问许世子的母亲从樟木城出发何时能到燕都。
老太太算算时日,最快也得到下个月初十左右。
光湘郡主心里掐算,还得等大半个月。
可老太太不松口,她没辙,只能先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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