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我还他们女儿。”
年沐盈再也忍不住了,哭得肩膀颤抖不止。她强压着哭声,但悲伤的哽咽还是引起周围的人的注意。聂纪朗很想抱她一下以示安慰,可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我一直有寄生活费给他们,”他接着说,“起码在事变之前,我都一直寄着。”
过了良久,年沐盈的情绪才得以平伏。“事变之后,你有联系过他们吗?”她问。
聂纪朗点了点头,“联系过,但已经联系不上了。”
年沐盈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当我看见上海变成这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心理准备总是好事。”聂纪朗这才抬起头说,“你看这世界,所有的人造规矩都已经失去效力了,只有老天爷的规矩还在运作着,也就是自然法则。这老杂种,”他竖起手指指了指天空,“从来就只管生和死,其他什么都不管。所以你明白吗?这世界现在除了生死,就再没有别的事了。我们作为人就得有心理准备,要么拼命地求生,要么爽快地受死。”
在当初的婚姻生活中,聂纪朗也是个爱讲大道理的人,那时年沐盈一句也没听得进去。而现在,她却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其实对于人类来说,这世界变成如今这样子并非毫无好处。”聂纪朗继续说,“最起码,我们不用烦账单,烦房贷车贷,烦孩子上学念书,烦老人身体抱恙。你看看周围,你说这是2050年还是3050年,又有什么区别?时间变得没意义了。以前老是想着,明天要干啥,后天要干啥,下个月要干啥,下个季度要干啥,昨天就得为明天打算,去年就得为明年安排。我时常在想,人为什么要这样活着?现在好了,所有人造规矩都没了,再也不用管什么前程、仕途、名利。社会构造简单了,人的追求也跟着简单起来,现在就是为了活着,就像那墙上面写的一样。”他指着那面年沐盈曾留意过的墙,“你不觉得,那就像一个填充题吗?‘只要还活着’后面的墙都坍了,就好像是一个括弧,只要满足了前面的条件,后面的括弧里,你想填写什么都可以。”
年沐盈不禁听痴了。聂纪朗对那面墙的解读,与自己恰恰相反。一个乐观,一个悲观;一个积极,一个消极。由此形成了两人心态的鲜明对比。
“有时候,我还觉得能目睹这个时代,是一件挺浪漫的事。”聂纪朗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柔情,“多少人想活到世界末日,却死在了半路。你说是不是?”
年沐盈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为了别让他看出自己有点慌张,在避开他的目光时,她并没有把脸扭开,而是突然把视线斜开。“是了……”她顿了顿,意在找些什么别的话题,“救生囊虽然有足够的休眠剂供你休眠,但你怎么解决恒温问题?”
“我是穿着‘逐日’号的航天服休眠的,还拆了救生囊的三套后备航天服,一套用来填充休眠箱里的空隙,其余两套用来覆盖着休眠箱。”聂纪朗说,“还有就是,原来在‘逐日’号出发前,空间站见救生囊载荷允许,就配置了三套生命保障背包,其中就有加热部件。我也是后来查看配备记录才知道。之后我就计算好休眠时间,每隔一阵子就醒来更换部件,在救生囊的防冻层、休眠箱、航天服和加热部件的四重保暖下,好说歹说总算熬过太阳风。”
“你命还真大。”年沐盈一半感慨一半揶揄着说。
“或许这是因为你的缘故。”聂纪朗目光游离在四周被火光照亮的树木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焦点。
“这跟我有啥关系?”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聂纪朗拾起身旁一节悬铃木的落枝,丢到火堆里烧,“跟你有过感情的男人,都特别命大。”
年沐盈马上戗回去,“岂止是男人,‘逐日’号上的男男女女都跟我有过感情。”聂纪朗笑言,“我基本可以确定你还是年沐盈了。因为你只会在对着我的时候才用这种口吻说话,这种事其他人想学都学不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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