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薇拉的目光仓促地一扫而过。真的太少了……活下来的人，太少了，这样一次扫视，就尽收眼底。然而之前与她们一起离开边境基地的机师，并没有在这些人里，包括艾瑞少校。

其实早在之前，被敌人从后赶上时，就已经有了不敢深究的预感。可是当她再一次、再一次地确认，眼前的画面犹如实质的利刃，仅是看看，就觉得眼睛被狠狠划伤。真疼啊。薇拉想，忍不住捂住眼，发出一声低低的悲泣。

她与艾瑞少校的接触不多，印象中那是个和颜悦色得几乎笑里藏刀的青年军官。可是这时候，她想起的却是这军官带着笑意的话：“这操蛋的世界总还有些值得一看的东西的”。那么，在那个时候，那个同样年轻的军官，看到的是什么呢？

薇拉并不是不曾经历过同伴的死亡。

流民啊、海盗啊，本来就是些离死亡很近的人。有时，在一场战斗过后，有些同伴虽然活着回来了，却还是因为伤口感染、缺乏药物之类的原因没能熬过去。她在海盗军中长到十七岁，身边的伙伴也换了许多回，也是目睹过许多近在咫尺的死亡的。每一次，海盗的前辈都安慰她，“不要难过，会习惯的”。

会习惯的。

可是、可是啊……

“这样的事……”薇拉忍不住捂着眼睛，蹲下身，发出受困幼兽般，低低的呜咽，“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要如何习惯呢？朝夕相处的挚友、托付后背的伙伴、备受敬仰的前辈，前一刻还互相谈笑着，下一刻便变成冰冷尸体、更甚者，在炮火中灰飞烟灭——这样的事，无论经历多少次，也无法习惯啊！

“薇拉……”恍惚间，她听见伊德轻轻叹了一声，将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犹豫了一下，既轻、又郑重的拍了拍，声音听起来，既怜悯、又难过的，“你……别害怕。”

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薇拉细细的啜泣声突然放大了，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一面用力地擦着眼睛，一面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害怕……”她哭得太厉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怕死，可、可也不是那么怕……我只是、只是讨厌这样……就是、那个……”

她抬起头，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不解地眨了眨眼，眼泪又直直地坠了下来。这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猫就这么仰着脑袋问：“为什么，你们都不会难过呢？”

安德烈低头看着薇拉，片刻后，他笑了笑。他是那样光彩夺目的人，笑起来时，更是令人难以移开目光，但那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他说：“仅仅只是难过的话，并没有用的，不是么？”

他伸出左手，捧起少女的脸，拇指慢慢揩过她的眼泪，和声细语、带着帝国贵族特有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道：“帝**人不畏惧死亡，但无法容忍付出了代价、却没有得到回报。”

他明明是笑着，但不知为何，薇拉却听出了深藏在平静下的怒气与杀意。可当她深究，安德烈已经直起身，后退两步，双手插着大衣口袋，扭过头轻松地笑谈着：“没想到你居然会在意这种类型啊，特伦斯。”

他又说：“不过这小猫也没说错，如果是你的话，我大概还是会难过的吧。”

特伦斯闻言，抬头没好气地白了安德烈一眼，敷衍地笑了两声：“那还真是荣幸之至啊。”顿了一下，他撇开目光，自顾自地解下外套搭臂弯里就往外走，“尽管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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