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凡皱眉,有些犹豫。目光落在身后的晏玉身上,表情十分为难。
晏跖征侧目看着左晓曦身后的方向勾了勾唇角,一阵微风吹过,禹敏智便已经到了寇凡面前。
“这里交给我,你过去吧。”
寇凡认识禹敏智,信得过他的身手更信得过他的人品。于是拱手道谢之后,便走到了左晓曦的面前,单膝跪地道:“寇凡见过公主殿下。”
左晓曦扶了寇凡一把,她并不习惯这动辄下跪的规矩,尤其让一个舍命救了她儿子的孩子来跪她,她自觉承受不起。
“你的伤势如何?可有让四公子看过了?”左晓曦关切道。
寇凡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和左晓曦之间的距离,稍微站得靠侧一点,一方面显得尊重,另一方面也方便他用余光扫看晏玉。听到左晓曦的提问,寇凡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寇凡无事,不必劳烦四公子费心,多谢公主殿下关怀。”
左晓曦轻轻一叹,这十岁的孩子怎么比在军营里打滚多年的左叔角更像个军人?
其实,是左晓曦自己不知道,左叔角在外面的时候可不是在她面前那般的模样。
“你跟我说说,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把你一起抓走?”左晓曦仔细的打量着寇凡,见他虽然面色不太好,但胜在精神头还是很足的,那么至少性命无虞。反正左季徵就在军营里,每天也要来看玉哥儿多次,她稍后去一趟四哥的帐篷拜托他看玉哥儿的时候顺带着瞅一瞅寇凡也就是了。所以并没有追着他的伤势不放,只改问了其他的事。
寇凡有些迟疑,却还是低头跪了下去:“寇凡请公主殿下责罚。”
“嘶。”左晓曦伸手扯住了寇凡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扳着脸说道:“有话就说话,动不动就跪是什么毛病?”
寇凡被左晓曦说的有些无言,动辄就跪……是皇家的规矩啊!
不过寇凡并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主子就是主子,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是他一个小侍卫可以质疑的。于是寇凡只将头低了下去,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寇凡冒充了太孙殿下,那些鬼面人才将我一起带走的。”
太孙?上官汐?
恩,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寇凡虽然是个侍卫可却是晏玉贴身的人,左府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主子跟前体面的奴才穿的比寻常富户家的小姐公子们还要精致许多。玉哥儿身边就寇凡这么一个伺候着的,左仲商自然是不会吝啬,断不会让人瞧了寒酸,失了咱们玉千总大人的体面。
加之寇凡早熟,他的姿态若要伪装成太孙,骗过几个没见过本尊的康蓟人,并不是难事。
左晓曦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也可以等他们走了就立刻来报信的。”
寇凡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寇凡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玉少爷。在援兵到来之前,寇凡便是玉少爷的剑,也是玉少爷的盾,即便我死,也要多替玉少爷争取一些时间等公主和驸马的救援。”
左晓曦无法否认寇凡的判断是对玉哥儿最有利的,如果不是他一直跟在玉哥儿身边,玉哥儿身上的毒恐怕早就发作了。
可他这样全然不顾自己的保护着晏玉,倒让左晓曦不由得心疼他几分。
同样都是孩子,寇凡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母亲是忠贞的烈女,他们的儿子凭什么就得拼上自己的命去保护她的儿子呢?
左晓曦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若死了,玉哥儿又如何能活?”
寇凡一愣,这才抬头正视了左晓曦。在心里反复的把左晓曦的话琢磨了两遍之后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的逾越地回答道:“谢公主指点,寇凡明白了。”
左晓曦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早就了儿子生命里多了一个铁血教官。
老将军和左叔角虽然都是人中豪杰,可在训练晏玉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手软,旁人更是小心翼翼,哪敢真刀真枪的往这位小爷身上招呼?只有寇凡,训练起晏玉是绝不会有一分的水份,甚至比左叔角要求一般将士的标准还要严苛一些。当然,晏玉训练的时候寇凡是全程陪同的,而晏玉休息的时候,寇凡会给自己增加额外的练习。
他必须很强,才能保护晏玉。
晏玉必须很强,才能在他倒下之后还有自保之力。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左晓曦看过寇凡之后便去了左季徵原本的帐篷,左晓曦一天两夜没睡,而左季徵比她睡的还少。从发现玉树临三兄弟不见了开始,左季徵便着手准备有可能用得上的药材,几个随行的御医里有两个是茗辰谷出来的,跟在左季徵身边打下手,另外四个是外边招揽来的,进不了左季徵的帐篷,只能在外围帮着那两个茗辰谷的御医做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饶是这样,他们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可尽管左季徵手下有六个人可以供差使,却还是忙的不可开交。先是给七窍流血的乳娘验尸,然后是左晓曦心疾复发,接着是树哥儿临哥儿两兄弟和夏雨的尸体一并背带了回来,那两个小的毒还没清,玉哥儿就被一匹狼叼了回来甩在他脸上……
好不容易把三个小的都救回来了,左晓曦又站在帐篷门口给了他一个人头……
这一番事情轮下来,左季徵已经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是他比较辛苦,却比左晓曦还要早些醒来。
放心不下那两个小的,他先去了皇帝陛下的帐篷里给树哥儿和临哥儿换了药,然后回了自己的帐篷琢磨那个人头脸上的疤痕。结果意外的发现那人头上的疤痕不见了?!
他正错愕,左晓曦身边的锦棠便主动凑了过来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大意就是锦棠用易容术把糜悠脸上的疤痕给盖住了,反正也是要烧的东西,何必浪费草药呢?
左季徵对这个糜悠也是恨之入骨,他每往三个外甥身上扎一针就诅咒糜悠一次,每次听见三个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声就恨不得把这个贱人从狼肚子里扣出来再鞭尸一顿。
给她治脸?左季徵原本就是千百个不乐意的。要不是为了顺着左晓曦,他能用银针在糜悠的脸上刺一副清明上河图!所以锦棠的话获得了左季徵大力的赞同,所以当左晓曦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糜悠那已经修复到完美的一个脑袋,静静的摆在一个盘子里。画面有些诡异,左晓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四哥,你真的治好她了?!”左晓曦用余光瞥了糜悠的脑袋一眼,心里一阵恶寒。
“那不是就摆在那么?你自己看。”左季徵分明是吃准了左晓曦过了那股子狠劲,现在根本没勇气再去瞧那个她拎了一晚上的人头,所以故意打趣似的说道。
毕竟,他没办法对着左晓曦撒谎。
这糜悠脸上的疤痕,他没治啊!
左晓曦鼓起勇气看了糜悠一眼,就那么一眼,浑身鸡皮疙瘩便掉了一地。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说道:“即然治好了,夏雨答应她的事情我便也算是做到了。那么就把它拿去烧了吧!”
左晓曦一边说着,一边梗着脖子将脸别向一侧,双腿打着颤一步一步的往糜悠的脑袋旁边蹭,要拿着这个头去烧掉。
别说别人不理解,就连左晓曦自己都不理解,她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拎了这个脑袋一晚上的?那画面好悚然啊!
“小姐,这事儿交给锦棠去做吧。”锦棠非常及时的拉住了左晓曦的胳膊,将她原本就不坚定的步伐给拦了下来。
“这不好吧……”左晓曦用一脸‘得救了’的表情看着锦棠,心里觉得有些难为情。
是她自己坚持要这样对待糜悠的,可如今自己却不敢动手了,反而叫锦棠一个小丫头去做这等事情,感觉怪愧疚的。
只是左晓曦不知道,锦棠的易容术之所以能做到这么出神入化,是因为在血影的时候,她亲手剥下了无数的人面皮,以做研究。
血影出动,动辄灭门,她每一回都会挑选上几十个有特色的脸将头割下来带回基地做研究。所以对人头这东西,她是打心里不觉得害怕的。只不过这些黑暗的过去,她不会告诉左晓曦的。她珍惜左晓曦赋予她的新生命,过去在黑暗中所承受的一切磨砺,在她看来都只是用来回报左晓曦的再造之恩的一种手段罢了。
左晓曦只需要知道锦棠擅长易容便可,至于她是如何融会贯通的,重要么?
不过,看着左晓曦明明怕的要命却不肯理所当然的驱使旁人代劳的样子,锦棠突然就觉得心里很温暖。
正如左晓曦所说,她以锦棠之名重生,名分是婢女,身份是家人。锦字辈的七十二人,从重新定了名字那一天起,便都是左晓曦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人。
她从没有把她们当做下人看待,尽管她们一直认为那样才是正理。
可没有人天生喜欢做卑贱的第一人等的奴婢,可以被平等的看待,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左晓曦依赖她们,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她们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着,而不是被血浇灌着的影子。
心思百转,却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锦棠那一张含着笑着薄唇轻启,平静的说道:“夏雨姐姐待我极好,教会了我许多东西。而我,还未来得及回馈她一丝一毫。就请小姐允许锦棠来做这件事吧,权当是我对夏雨姐姐的一份报答,虽然微不足道,却也聊慰我心。”
提起夏雨,左晓曦的情绪有些低落,却还是点了点头。
锦棠福身行礼,然后转身托着盘子出了帐篷。
这次随行的锦字辈只有四个:锦绣、锦棠、锦鲤和锦墨。
这其中锦棠和锦墨是跟在夏雨身边会银钱往来的,和夏雨的感情也最深厚。锦绣因为赤承的事情左右为难,夏雨看得清左晓曦的心思,所以背地里没少提点锦绣,一来二去的,也如闺蜜一般交心。锦鲤虽然不如其他三个和夏雨亲厚,可是她知道夏雨是左晓曦看重的人,糜悠杀了锦绣,左晓曦非常难过,让左晓曦难过的人,就是仇人!
所以当锦棠端着糜悠的人头走出帐篷的时候,其他三个人便不谋而合的跟了上来。四个丫头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却默契的走向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锦绣亲自升起了火,待火烧得极旺,锦棠一把将糜悠的人头扔进了火堆里,而锦鲤和锦墨则从腰间拿出了各自己的武器守在火堆旁边。
乌黑的浓烟滚滚升起,脂肪和骨头烧焦的味道让人作呕,直到火舌将那一团漆黑烧得如木炭一般,锦绣才提了剑,一把将那黑球从火里扒拉出来,一剑下去,刺穿了天灵盖,手腕向上一提,一搓黑灰便扬了起来,随风吹散。
四把不同的武器纷纷落在了那黑炭一般的东西上,一寸一寸的将烧成了炭质的骨头研磨成粉装,保证一整颗脑袋连一块指甲盖大的骨头都不会留下。这便是真真正正的挫骨扬灰!
当这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四个丫头齐齐一跪,对天一拜道:“夏雨姐姐,大仇已报,您可以安心上路了。小姐、姑爷、三位小少爷以及四位公子,我们将会拼死守护,今日之事,有生之年绝不会再次发生,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锦绣、锦棠、锦鲤和锦墨又叩了三个头,然后默默的站起身来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就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当天晚上,左晓曦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夏雨穿着她的衣裳,喜滋滋的问她好不好看?满头的珠翠夸张到不行,插的头上一丝空隙都没有,富则富矣,贵也贵矣,可却真真儿的毫无美感。
左晓曦在梦里打趣她说像是突然富贵了的地主婆,俗,俗不可耐!
夏雨却一梗脖子摆着一副‘你不懂’的傲娇表情说:“这可是我男人第一次送我东西,当然是要都戴上的。”
左晓曦诧异极了,追问她谁是她男人?一贯口无遮拦的夏雨竟然红了脸,扭捏了半晌才道了一句:“自然是二爷。”
二爷?哪个二爷?左晓曦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直到夏雨忽然一笑,用纤细的手指勾着左晓曦的下巴道:“来,叫声二嫂听一听。”
左晓曦瞠大了眼睛看着夏雨道:“我二哥答应娶你了?真的?!”
------题外话------
夏雨:虽然已经领了盒饭,但是锦儿还是让我回来客串了,这果然是真爱呀~
万更锦:大姐,你那不叫客串,你那叫托梦,叫闹鬼……
夏雨:……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