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盯着连绵的远山,神色严肃而端凝,心里却想着毫不相干的一个问题:又下雪了。
空旷的行宫,空旷的练武场,紧紧拥抱的男女,被压抑的哭声和呼唤,隐秘而安静。
雪花飘落下来,铺天盖地,似乎成了掩盖秘密的巨大屏障。
逐渐平静下来的夏语初和容四坐在练武场周围的游廊中,看着密密匝匝飘落的雪花,夏语初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和披风。
容四打开酒壶喝了一口,烈酒带着滚烫的暖意滑过喉头,也似乎将心里那奔腾的思绪和慌乱平复了一些。
想了想,他将酒壶递给了夏语初,夏语初接过酒壶,毫不避讳地对着壶口喝了一大口,又将酒壶递还给容四。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三四口,夏语初就带了点迷糊,她双手抱着膝,坐在游廊的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容四微微地笑着:“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容四看着她微微笼上了迷离的眼神,静了静,低声道:“想。”
夏语初想了想,笑得有些调皮:“接下来的故事,可能会吓到你哦,听吗?”
“听。”依然是低沉的嗓音,却给人莫名的可靠感。
烈酒在身子里一阵一阵地发暖,让她全身都暖溶溶的,有些发软,但是她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她清醒地知道,她讲出来的那些,可能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怎样不可挽回的恶果。
可是,她就是想将自己的故事将出来。
因为,那些思念和深藏的记忆,快让她疯了。
即使她很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很努力地去接受这个世界,但是没用,她始终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一次又一次愈来愈强烈的爆发,让她知道了不管自己怎么去压抑,怎么去努力,都没有用,不惯平日里有多理智,有多冷静,在适当的时机,那些心里深沉的悲伤和绝望,会将她彻底地压垮。
或许她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
或许她一直在刻意地回避和压抑自己不想起现代的亲人和爱人,就像拼命堵塞奔腾的洪水。
她只是想宣泄,就如同此刻,她只是想将那些故事说出来,彻底地宣泄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再犹豫,将目光投向远方,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轻声道:“我说我失忆了,其实对,也不对。我没有这个身体的记忆,却有另一个身体的记忆。”
她说完那一段莫名奇妙的话,将目光转向了容四,冲他一笑,笑容空茫:“简单地说,就是借尸还魂。”
容四心中一震,那感觉,是震撼而意外的,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但,他却直觉她说的是真的。
他望着夏语初,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上不由得腾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他惯走夜路,一直以为自己够胆大,可此时,一阵惊惧的寒气似乎侵入了骨子里,那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寒意,生生令他打了个寒颤。
“吓到你了吧?”夏语初笑了笑,隐含歉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原来的世界生活得好好的,莫名地就出现在这里了。”
“你知道吗?这里和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是全然不同的陌生地方,或者,是两个间隔的时空……你知道什么是时空吗?”她伸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说着:“这是一个时空,”又画了另一个分离的圆:“这是另一个时空……嗯,画得像两个鸡蛋,对,就像两个鸡蛋,各自成圆,两不相干。”
“在原来的地方,我拥有亲人,拥有喜欢的人,拥有朋友和工作,可是这里,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喃喃地说着,眼中泛起了薄泪,孤单而可怜:“我失去了全世界。”
“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事物……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突然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感觉。”
她可怜兮兮的抱膝而坐,看起来弱小而孤单。
容四心中一酸,心底升起的惊怵竟然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怜惜和同情,他望着夏语初,眼神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含了几丝安慰。
他将手里的酒递给夏语初,夏语初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安慰,微笑起来,喝了一口酒,又道:“我给你讲讲我原来的时空吧。”
她絮絮叨叨地向他将她原来的生活,讲她原来的世界,并没有说得很多,仍然让容四惊奇不已。
他觉得她说的都是胡话,可心里却有奇异的真实感。
说到后来,夏语初醉了,她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容四伸手扶她:“你醉了,回去罢。”
夏语初突然抬起头,目光异常的明亮,定定地望着他,容四不由得手心生汗,手足无措。
却见夏语初点了点头:“你像我喜欢的人。”
容四一怔,心跳不受控制地剧跳起来,喜悦而酸涩,却见夏语初头一歪,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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