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婵的卖身的钱终究没买回她爸爸的命，只是拖长了一年时间而已。我去了她家，在那个交通十分不便的村里，我淌了一裤腿的泥才找到她家。

她矮而又絮叨的妈妈在院门口喂鸡，那是一个被命运压垮了而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女人。

“找阿婵啊，在房间陪那个死鬼。早就知道要死的，这病没治，阿婵还硬是填了那么多钱进去。我们家都一年多没见过荤腥了，全砸那死鬼身上了。要死早点死啊。”她提高了声音，生怕别人听不清。

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人，没什么稀奇。我没理她进了屋子，摇摇欲坠而昏暗的木头屋子，她守在她爸爸的床边。我进去的时候，她正给她爸爸读报纸。

我在那里呆了一，看着杨美婵不厌其烦的帮她爸爸翻身，抱他出去院子里晒太阳，给他喂水，喂饭。然后再抱他回屋，每一个动作她都很熟练。

她爸爸痛起来的时候爆发力惊人，揪过杨美婵就打、咬。偶尔不痛时，就看着她不停的流泪。

我闻着屋子里病人特有的气息，我不知道杨美婵那漫长的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晚上就这样衣服都不脱的守着他，死鬼有这个女儿是前世修来的。我看我要死的时候，你对我有没有这么好。”杨美婵的妈妈站在门外数落她，她不话。

我突然想如果我要死了，床前会有这样的孝子么？

黄昏时，杨美婵又抱她爸爸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初秋的，有点凉。她很细心的给她爸爸盖了薄毛毯。

“你可以请个人照顾你爸爸。”我。

“那是我爸爸。”她抬头，仿佛我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我从念学开始，因为离学校远，路不好走，他每都坚持送我。念初中后，住了校，他就每周到进山地的路口接我。刮风下雨打雷，从不间断。慧，你可能不太明白我爸爸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真的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只要他能活下去。”她侧头看着远处的夕阳，“我的愿望好简单，我要我爸爸活下去，就这么简单，也实现不了。”她终于掉泪了，她爸爸从毛毯下哆哆嗦嗦的伸手。杨美婵赶紧握住，她爸爸噏动嘴唇，喘得很厉害，“别，怕，我，我死了，也会，会保护你。”

我没忍住，也掉泪了。

那，我跟疯了似的，把身上带的所有钱全部塞给了杨美婵。然后逃也似的踏着来时的路往回跑，跑了一路，我哭了一路。

我回了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有点精神恍惚。我总是会想到杨美婵，就那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她只要她爸爸活下去，而我，拥有这么多，我从来没知足过。

我变得消沉了许多，连婆婆都对我侧目了，以为我顿悟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被一份贫穷而平凡的父女之情震撼了，那么孝顺的女儿，却被我卖给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有一晚，我载着叶添回家，两个一路闲聊着。我鬼使神差的，又想到杨美婵家那个山村，想到那的黄昏。一个不留神，闯了红灯，为了避行人，我把方向盘打到了旁边的护栏上。叶添没绑安全带，直接从副驾位飞了出去。

叶添被送进医院急救，我反倒没什么大事。在医院的长廊上，我吓得六神无主。公公婆婆和一众亲人赶来。

婆婆听了经过后，将我拽到一旁，她：“林书慧，我的儿子如果有什么好歹，我一定会让你陪葬。你这个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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