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没有毒手那桩事,血灵们也不会认为陈泛泛能活到现在。虽然,离开了海洋之后,灵的血脉转为隐性,疼痛大幅降低,但是血脉之间的争斗却没有真正停止,灵的血脉强大猖獗,过度压制了人的血脉。正因如此,有史以来,半灵半人几乎都逃脱不了夭折的宿命。可是,或许是天意,黑毒入侵激起了两种血脉的同仇敌忾,而灵的血脉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在这场身体内部的战争中承担了主力。
冷不平作为一代名医,当机立断,决定以毒攻“毒”。他本来得出过结论,陈泛泛肯定活不过十岁。可是在小泛泛染上黑毒后,他受到启发,用尽余生光阴,施展平生所学,致力于平衡两者的争斗。最后他断言:只要陈泛泛能安稳度过及冠之年,那么即使有朝一日黑毒被消灭殆尽,灵的血脉也无法再对人的血脉保持绝对优势,两种血脉融会贯通,交济合一,陈泛泛的生命将会成为一个奇迹。
后脑那恰到好处的一磕,只不过略微加快了黑毒的溃败,提前了灵的血脉觉醒和改造的过程。不过,如果没有这么一磕,或许陈泛泛永远都遇不到杨可娴这个人。命运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个难解的巧合因果,而显得无法捉摸。
陈泛泛想到了什么,忽然睁大眼睛说道:“对了!爸,妈,还有件事得拜托你们!”
冷书琴说道:“什么事?一家人之间,还说什么‘拜托’!”
陈泛泛憋着笑,说道:“爸,妈,趁你们还年轻,赶紧办个婚礼吧,然后再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
许厚道和杨可娴齐声起哄。女王陛下难得形容忸怩,神情羞赧。牛进则是一脸憨笑,大感老怀快慰,这二十一年的儿子总算没有白养啊!
陈泛泛一语成谶,那晚海滨小屋在菱石烈火中烧得干干净净,最后只留下一个深两米,广三百平方的火坑。两辆车子自然没能幸免于难,许厚道的见面礼变成了一把只有纪念意义的钥匙。
于是,冷书琴和牛进的结婚(纪念)仪式就只好在酒店操办了。当日,虽然大雨瓢泼,但是两家的“亲戚”,附近的邻居无不欣然应约。那天,冷书琴演好了小妻子的角色,牛进这个一贯不抽烟不喝酒的好男人,悍勇无双地把挑衅者灌倒了一片。
那天,除了许厚道、杨可娴,还来了七个奇怪的客人。一个长得很喜感的老头从头到尾站在一旁笑个不停,另一个老头似乎比牛进还要激动,刚见面就抱住了牛进和冷书琴,虎目含泪。舐犊情深的样子,就算你说他是牛进多年不见的亲生父亲,也不会有人质疑。还有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什么都没做,只是默然站在一侧,看着语笑嫣然的冷书琴——这两位倒是有些像新娘的家里人。还有三个是一家三口,却又不太像。女儿似乎是陈泛泛的同学,父亲和母亲竟然刚好是牛进和冷书琴的老朋友。不过,父亲和母亲之间分明有些生硬做作,女人像是在和男人闹别扭。
亲友们不知道,这女人已经闹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别扭。他们虽然一同抵达,却是自两个相距遥远的地方出发。也只有老战友的婚礼,才能让孟芝秋委曲求全,见上前夫一面。
二十一年前,陈平世引燃大火,逃亡上岸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联系到了以前的战友。牛进和冷书琴正在出任务,距离沧石最近,火速赶往支援。那时,陈平世已经失踪了近两年,不知道是孟芝秋心灰意冷,还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林成攻陷了她的芳心,新婚燕尔,珠胎暗结。想到妻子身怀六甲,林成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决定让他后悔了一辈子。他向妻子隐瞒了这件事,托出差之名,身携爱枪,连夜奔袭,前往襄助;同时四方联络,寻求援手,甚至出动了当地驻军。可是,等他抵达时,见到的却是只有陈平世夫妇的冰冷遗体。
其实,就算孟芝秋不顾孕身,一同前往,也不可能改变事情的结局。但是,结果从来不是感性动物考虑事情的关键。在林荷满三个月后,林成向孟芝秋坦白了这件事。孟芝秋不能忍受被欺骗的愤怒以及无法送别陈平世的悲哀,将丈夫的动机划为嫉妒,把这场婚姻看做是一个错误。于是她选择了离婚,抛夫弃女,来到沧石吊唁陈平世,随后前往地处戈壁滩的“一〇三”基地担任教官。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冷书琴弹奏完最后一曲后,那些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亲戚邻居纷纷离席回家。睡过一觉后,从明天开始,他们的记忆中,人为添加的部分将如泡沫一般消失,而二十一年里有关陈家三人的种种,也会一并随着海浪淘沙,破碎消泯。
同样,不管林成眼中含着多么深切的情意,孟芝秋向主人告别,和女儿说了几句贴心话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陈泛泛没有想到,杨可娴竟然要跟着她一块儿离开。
雨簌簌下着,打湿了杨可娴的脸庞。“泛泛,这段时间我玩得很开心。现在我要走了,不要哭鼻子哦。老夫可不喜欢哭鼻子的男孩纸。”
陈泛泛无奈地摇了摇头,吻了吻她的嘴唇,说道:“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这句话,他把菱石塞到杨可娴手中,叮嘱道:“珠灵说这东西对你有好处,记得贴身带着。不过现在,这可不能再用来生火了。”
杨可娴没有太过推脱,而是撇了撇嘴:“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会送我什么礼物呢,居然是这块破石头!”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陈泛泛问道:“你确定要把这个送给我,不后悔?要知道,如果哪天和你分手了,我可不会还给你呦。”
陈泛泛抱住她的脑袋,晃了晃,说道:“小丫头片子,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啊!放心吧,如果分手了,本大爷财大气粗,这石头就当做分手费好了。”
杨可娴收下菱石,笑了笑,笑哭了。她忽然扑了过来,狂热地抓住陈泛泛,丁香舌尖渡过他的嘴唇。
雨水落在两人身上,心湖在喘息间荡起阵阵涟漪。许久以后,杨可娴放开了手,再不看陈泛泛一眼,钻进了孟芝秋的车子。
夜雨渐浓,秋池愈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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