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点头,遂向黑烟客气道:“这位道友请了。在下散修萧恒,这厢有礼了!道友盘踞此地多时,抢夺鲜鱼,害得那三江口渔民生计绝断、苦不堪言。他们遂请我二人来此,欲将道友除去。不过,我感念大家同是修道,这身修为来之不易。虽不同族,但我也不愿轻易斩杀道友。不知道友可否卖我一个面子,就此离开三江口,不要再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了!”
此话说毕,黑烟中一阵大笑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非但不识本尊好意,还妄想让本尊买你的面子!哼,就凭你二人的修为,本尊不用动爪就能把你们打得魂飞天外!不过,看在我今天吃了两只烤鱿鱼的份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我爪下无情了!”
萧恒汗颜:“合着你不杀我们,全亏了那两只鱿鱼呀!”
妖怪越是这样说,萧恒就越断定他在虚张声势,遂笑道:“多谢仙尊好意!倘若道友真是执意不走的话,就别怪我二人活腻了,今天非要领教领教您的利爪了!”
“你!”黑烟又是一阵翻滚,那妖怪吼道:“好吧!既然你们偏要送死,我也不拦着!嗷呜!”他一声巨吼,直震得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吓得萧恒浑身一颤。再看那些黑烟,登时就被吼声震去,妖怪本体露出:浑身雪白精光毛、形若巨虎霸山河,肩与山齐、尾与谷平,一对车轮巨眼绿光闪闪,一口三尺白牙腥气森森。
萧恒在他面前,顿觉渺小,犹如萤火望皓月,鹌鹑蛋撞西瓜!
四只田鼠见状,忙倒地膜拜道:“仙尊威武!凶猛杀敌!”
巨妖现出本体后,大笑着对萧恒道:“无知小儿,你后悔了么!”
“悔!”
能不后悔么!萧恒本以为对方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却是如此一个气震山河的庞然大物!他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身后百里素雪心知不妙,急道:“师弟!快走!”遂和萧恒一同飞起,朝远方逃去。
巨妖仰天大笑道:“逃?晚了!”说罢,身子一弓,箭一般冲向萧恒二人。其速甚急,兼以体型巨大,二人避无可避。萧恒见状,连忙放出刚罡盾,用身体挡在百里素雪身前,对其喝道:“别管我!你快逃!”
可未等百里素雪应声,那巨妖硕大的头颅已然撞在萧恒身上。萧恒眼一闭,就只等死。却只听“噗”的一声,便有一绵软之物撞在罡盾上,接着就听“呜喵”一声叫,便闻一物落地有声,萧恒自己却是分毫无伤!
萧恒纳闷,睁眼观瞧,只见一圆胖动物仰面掉落在地,四爪在空中乱抓,试图翻身。再向四周望去,那恐怖巨妖踪影全无。
萧恒刚才只顾等死,眼睛闭了,仙识也未曾细查,故不知道。可百里素雪和那四只田鼠看得清楚。是方才,那巨妖气势汹汹地,一头撞在萧恒罡盾之上,却“噗”的一声便化作一只肥猫掉落在地,直把一人四鼠看了个稀里糊涂。
萧恒不知所措,回头问百里素雪道:“那巨妖呢?”
百里素雪一脸茫然地指了指在地上挣扎的那只肥猫。
萧恒这才好奇且谨慎地飞到其近前细看。只见这花猫身长不足两尺,全身白黄相间,头圆体圆尾巴圆,却是满身的酒气,显然已经烂醉。加之体胖腿短,无论如何努力也翻不过身来,正在嘟嘟囔囔:“喵!酒喝多了,不小心竟现了原形。喵!怎么翻不过来!呜喵!”他见到萧恒飞近,瞪眼喝道:“喵!无知小儿,快把本尊我翻过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合!”
萧恒见状,气得笑了出来,道:“你个贪吃的肥猫!抢了那么多鱼,吃得这么肥,翻不过身来能怪谁?还装怪物吓我?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受死吧!”说着,就要一掌毙之。
“等等!”百里素雪忽叫道。
萧恒奇道:“还有何事?”
百里素雪怔怔地盯着肥猫道:“好可爱的一只猫啊!师弟不要杀他,咱们把他养起来如何?”
“养起来?”萧恒无语了。
百里素雪兴奋道:“对啊!”
萧恒看向地上醉醺醺的肥猫道:“他哪里可爱了……”却见这花猫圆头圆脑肥嘟嘟、短腿短尾胖鼓鼓,一对月牙眼,一张三瓣嘴,六根弯弯须,看起来是那么地滑稽。“……确实、好像,有点可爱。”萧恒也承认了,遂又说道:“不过他毕竟做了坏事,咱们可要问清楚,不能带个祸害在身边。”
百里素雪这才回过神来,道:“也对。圆猫猫,我问你,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祸害百姓?”
猫妖努力了半天也翻不过身来,索性四爪一伸,在地上躺成大字形,把胡子一翘,趾高气扬道:“喵!本尊可不叫什么圆猫猫!本尊乃是蓝雾沼泽里,鼎鼎大名的猫老实!喵喵,怕了吧!”
四田鼠闻言,先都是一惊,遂又满脸疑惑的互相看了看。
萧恒和百里素雪则是一脸迷茫,道:“猫老实?没听说过。我们只知道蓝雾沼泽盛产小妖灵修。你便是其中之一吧?”
猫老实闻言喝道:“胡喵!怎能把本尊和那些杂鱼相提并论!算了,你们快将我翻过来,这些无礼言语我便既往不咎!不然的话,喵喵!”
“不然的话怎样?”萧恒笑道:“你还是老实地把你的恶行都交代清楚,不然就一辈子躺在这里吧!”
猫老实吵嚷道:“喵!无知小儿!你敢对本尊无礼,看我一爪将你拍扁!”可他又挣扎了半天,还是没法翻过身来,便服软道:“无知小儿,你要问什么!快点问完把我翻过来。”
萧恒忍笑问道:“你为何来此祸害百姓?”
猫老实道:“哼哼,还不是你们这些修士在显圣国打来打去,扰我清净,让我没办法好好钓鱼。这才背井离乡跑到这穷山恶水处!鱼都这么小,吃起来也不过瘾,只能靠数量稍微弥补、弥补。”
萧恒道:“以你的修为自己去捕鱼不就成了,干嘛要去抢渔民的鱼?而且你应该已经辟谷了吧,还吃鱼做什么!”
猫老实轻蔑地瞟了萧恒一眼道:“区区人类,哪里知道鱼的美味!再说我只会钓鱼,这么小的鱼,一条一条要钓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饱啊?”
百里素雪皱眉道:“你可知,你为这一己私利是会断了千百渔民活路的么?”
猫老实不屑道:“你们人类的活路我干嘛要管?你们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活路?开山伐林、拦水筑坝。杀猫杀狗杀老鼠的,更是不计其数。本尊我没杀人,就算仁义了。”
萧恒苦笑道:“话虽如此,可万物众生都是要吃食活命的呀!你将渔民的鱼都抢走、吃了,也就等于杀人了。”
一旁田鼠老三忽道:“真人!其实他没有把鱼全吃掉,还有大半都晒成了鱼干、腌成了咸鱼,放在洞中呢!”此话刚一说完,鼠粟只觉一道犀利目光朝自己射来,却是猫老实两只猫眼喷着怒火地盯着自己,不禁被吓得魂飞天外。
百里素雪闻言,便寻到洞中,果然发现了大量的鱼干和咸鱼,遂全部收进储物袋。
猫老实涕泪横流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收走,哀号道:“至少把鱿鱼留给我呀!”
之后,萧恒把猫老实翻了过来。这猫老实也没有反抗,乖乖地跟着萧恒他们离去。临走时,那田鼠四兄弟还欲说什么,却被猫老实一眼寒光给吓了回去。
回到三江口已是午后,众渔民听闻妖怪已除,均是对萧恒、百里素雪二人感激涕零。而当得知作祟之妖便是眼前这只肥猫,又是群情激愤欲杀之而后快。最后,在百里素雪劝说之下,加之将鱼干、咸鱼分给众人,这才平息了公愤。
猫老实却是对渔民的愤怒毫不在意,懒洋洋地趴在一边晒太阳打盹。萧恒送走众人后,看到他一副悠闲模样甚是恼怒,便拿出一根鱿鱼干来逗弄他。猫老实身形肥胖,跳了半天也够不到,累得气喘吁吁,直把萧恒逗得前仰后合。最后还是百里素雪心善,从萧恒手中拿过鱿鱼干,给了猫老实。
此间事了,二人便欲离去。张富贵挽留说,今晚恰逢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众渔民感激二人功劳,邀他们江上观灯。
萧恒久居市井,对这灯会并不在意。而百里素雪在道门清修近四十年,难得再见凡人灯火,兴趣盎然,便拉着萧恒留了下来,更是特意换上了飘逸白袍以奉佳节。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张富贵领着二人一猫来到江边,上了一艘挂旗无帆的小船。在灯会期间,为了美观,江上是禁止行船的,只有少数特许船只才能出港,均以旗标记。
张富贵本欲为二人摇橹,却被猫老实赶下了船,说摇橹之事他来就行。张富贵无奈,只得看着一只圆猫开开心心地将船摇走。
三江口本是发源于两仪山的新罗江,和发源于太一岭的跨岭江交汇之所。两江汇合,形成近江入海。三江水面均不开阔,水势平缓,正是泛舟赏灯的好去处。
猫老实不急不缓地摇着旧橹。萧恒与百里素雪并肩坐在船头,举杯清酒。伴着“吱呀吱呀”的橹声和“咕咕哗哗”的水声,小舟徐徐向三江交汇处驶去。
河面上,东方映月、玄水走星。临到那交汇之所,时间尚早,只有彩灯**盏高挂江边。远远望去,也不知是些什么灯,更不知灯上画的是哪朝的故事、哪家的祝福。不过,也不需要知道吧。能在这江风轻抚中,能在这江水轻摇下,能在这江音轻韵里,于浓墨的夜色中同赏几点明灯,心神也足以被这光彩所荡漾。
时近二更,人们都吃好了晚饭,出得门来。江边的彩灯也竞相争明。有钱人家更是特制了硕大的楼船,载着华丽的龙凤灯、人物灯驶入江心。一时间,夜亮了起来,各色彩灯与星月争辉——在水中倒影出粼粼七彩与那浮光跃金一竞娇容。
忽然,只见新罗江和跨岭江上有点点粉光飘来。待近处观瞧,乃是上游放下的莲花灯漂流至此。岸边乡人看到莲花远来,也纷纷俯身江边,亲手放下一盏小巧粉嫩的浮灯,让她将自己的虔诚祈福带向远方。
如此一来,三方浮灯汇合,整个江面上便全是耀眼绽放的莲花了。载着二人的小船在这莲花丛中穿行。善良的姑娘生怕坏了他人的好梦,连连告诫摇橹的猫儿,莫要将那娇弱的花儿碰碎。
猫儿果然是行船的一把好手。你看他双眼微眯,胸有成竹地摇着木橹,一次次灵巧地避过迎头的花儿,将小船驶向两江之间的小镇。
小镇乃是水乡,内有水道千条,虹桥百座。由于水道狭小,恰能容两船交错,故于船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岸花灯的详貌。白墙灰瓦中,红笼高挂;拱桥廊柱下,画灯低垂;青石方砖上,游人如织声鼎沸。自船上看去,好一片热闹祥和之景。
而船上能观岸上,岸上自然也能望船上。河道两岸,只见一叶扁舟从容驶来。驾船的乃是一笑脸圆猫咪。而乘船的乃是一对白衣飘飘、举杯小酌的仙人。无论白首黄毛、红男绿女无不啧啧称奇,羡慕这神仙眷侣的一对。
可他们怎知,船上仙子此时心中正在黯然神伤。
美景更衬心酸。
遥想当年,情郎执手相伴幻境间。虽行草原千里,更无胜景大观,亦是浓情蜜意、满腹欣欢。
但如今,梦醒破幻。郎君身在咫尺,却远离银河那端。
叫一声“恒哥哥”,此情哪堪?再有这良辰美景、月圆佳期,更惹泪心酸。
忽一阵温柔暖指尖。
转泪眼,灯火阑珊。
君道:“来,我带你上天!”
恒哥哥灵符巧祭,执素雪手纤。于众人惊呼前,飘然入云端。
人间光彩阑干。空中俯瞰:大地辉煌,尚有流光水中挂三川。怎能不映红了人儿脸似丹?
只余猫儿船上,弃橹提壶,品酒望灯,笑看鹊桥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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